古堡周邊寸草不生,裡頭倒是枝繁葉茂,扭曲的漆黑樹枝越過高聳城牆,本該向上伸展的軀幹詭異地向下彎折着,堵在古堡前,風過則枝葉沙沙作響,如人呓語。
秦熏每每經過樹附近,那些葉片齊刷刷跟着她轉向,她快它們便快,她慢它們也慢。
這不免令人心悸。她硬着頭皮在枝葉間尋找進入古堡的通道。古堡沒有門,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厚厚磚牆,足足有五六米高,想進去隻有爬樹。
樹枝幾乎搭到地上,且足夠粗壯,承擔一個成年女性的重量很輕松。
可剛要踏上去,離她最近的那片葉子上突然睜開一隻眼睛,定睛細看,眼睛卻又閉上了,變回葉片中央細長的葉脈。
她心覺古怪,猛地後退兩步,仰頭望向面前的樹。高處葉片上的眼睛都睜開着,數不清的漆黑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她心底一咯噔,這是一棵活着的……不,這樣說不準确,這是一棵拟人的樹。
它們似乎很興奮于秦熏發現了這一點,眼睛紛紛眯起,露出詭異的笑,葉片間沙沙的響聲更大了。
秦熏當機立斷,還是放棄爬樹為好,誰知道這些葉子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她反手取出毒蛇。沒辦法了,隻能先借柳湘的身體放大了當梯子用。
毒蛇剛膨脹到秦熏的體型,離城牆還有着老遠,周邊的樹枝沙沙地圍攏過來,眨眼間織成一張嚴絲合縫的巨網,将她和毒蛇籠罩其中。
好麼,果然來者不善。秦熏心一橫,操控毒蛇上嘴就咬,怎料樹皮間的裂口紛紛敞大,長出無數張嘴,齊聲開口道:“先别動,要是被發現就糟了。”
秦熏一愣,好奇怪的用詞,“被發現?”
樹葉們窸窸窣窣地移動起來,秦熏頭頂的網裂開小縫,透進一縷月光。
糟糕,烏雲已經散了!她頭皮一炸,剛要躲進空間,樹葉們又迅速合攏,擋住了月光。
“你看,”它們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們在被監視着。動作太大會被看見的。”
秦熏心裡愈發覺得古怪,怎麼聽它們這意思,好像和梅林祭壇不是一個陣營的呢?
她眼珠一轉,選擇暫時按兵不動,樹枝們也默契地閉上嘴巴。雙方無聲僵持着,直到月亮再次隐匿至烏雲背後。
樹枝緩緩散開,秦熏望着滿樹眼睛,狐疑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見過你。”樹幹上的嘴異口同聲,之前估摸着是忌憚頭頂月亮,聲音壓得很低,這會兒音量正常,成千上萬個聲音疊在一塊兒,震得秦熏腦子嗡嗡的。
她忙打斷道:“不用一起張嘴,派個代表來說。”
樹葉們的眼睛彼此對視了幾眼,從善如流地錯開位置,讓出一根細長樹枝。樹枝上張開嘴,居然準确報出她的名字:“我沒認錯的話,您是秦熏秦小姐對吧?幾天前在工廠裡救出我,接着又幫我母女團聚。”
秦熏雙眼瞳孔因訝異而微微放大,這說的是袁娜的經曆啊。
樹枝繼續道:“沒錯,您應該還記得我,我是袁娜。準确的說,我是袁娜被吃掉的那部分靈魂。”
樹幹上的嘴紛紛插話:“我們也是,我是……”它們紛紛報出不同人的名字,大多很陌生,隻有一些重名概率很高的她才感覺曾經聽過。
秦熏迅速意識到什麼:“照這意思,你們是工廠裡被送去當窗子的那些靈魂?”
“沒錯。”自稱袁娜的樹枝晃了晃身上的葉片,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另一半的我很幸運,在被吃光前遇到你,現在自由了,但我和他們……”它的眼珠轉動一圈,掃過身旁的其他樹葉,“我們這些被吃掉的部分,就隻能在這裡守着。”
秦熏仍是半信半疑,實在是這些樹葉和樹幹的模樣過于瘆人,換是任何正常人都沒法兒放下戒心。她沉默片刻,問道:“所以呢?你們想怎樣?”
“噓。”樹枝們齊齊壓低了聲音,“月亮又出來了。”
秦熏沉默地抱起胳膊,等待烏雲回歸,樹枝們卻沒閉上嘴,反而不斷地小聲低喃着什麼,跟念經似的。
她眉頭微皺,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它們并非喃喃自語,語氣聽上去很急促很迫切,像是在和誰說話:
“想辦法破壞監管者的眼睛!你們就自由了。”
“眼睛在天上挂着,月亮,或者是星星,總之是最亮的東西。”
“它不總是挂在天上的,當它下來巡視的時候,光就會亮起,那也是離你們最近的時候,抓緊機會。”
她耳朵動了動,眸光閃爍,這這些話,很熟悉。
被肉錢工廠中時,袁娜和其他被釘在窗口充當窗子的靈魂都曾提到,被那道強光籠罩的時候,能聽見許多人在說話,正是通過這些聲音,她才知道如何毀掉工廠,秦熏也才能根據她的提示付諸實踐。
呓語聲一直持續到月光散去,烏雲再次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