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虞有記憶起,便知那片桃林是父親母親親手為她種植,她悉心愛護,為此苦學種植術,生怕自己養壞哪株辜負雙親愛意。
這片桃林承載着她的許多念想。
可此時,那本該桃花滿地,枝丫挂新綠的桃林不在了,變成了一方荷塘。
陌生的隻覺心焉如割。
朱虞臉色蒼白,恍若天地倒懸,淚珠洶湧不絕的滾落。
雁籬氣的身子發抖,半晌才回過神來,尖聲罵道:“這是大爺大娘子給女郎種的,是哪個爛心肝的平了去!”
绾青微蹙眉。此事對二姑娘确實不公,可奴婢豈敢僭越辱罵主子。
然見女郎這般情狀,她又實在說不出訓斥的話來,隻放輕聲音相勸:“二姑娘,此事老太太也心中有愧...”
“何時平的,為何瞞我?”
朱虞轉過頭,滿臉淚水的盯着她。
饒是绾青素來理性,被女郎這般看着也不由軟些心腸,再想到這桃林由來,竟平添幾分心虛:“完工已有半月,老太太怕二姑娘觸景生情,惹二姑娘心傷,打算事後再同二姑娘解釋。”
“解釋?”
雁籬怒罵道:“挖都挖了,還有何好解釋,到底是什麼勞什子病見不得桃花,眼紅病還是心黑病!”
雁籬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此刻是再也忍不了,又見大姑娘的的貼身女使晴苳從清荷榭中走了出來,遂挽起衣袖便沖過去,邊走邊罵:“想住漂亮院子讓自個兒爹娘出錢修啊,想挖荷塘去買地挖啊,自個兒是沒爹沒娘不成,要占别人爹娘給女兒留下的遺物,這臉皮得多厚啊,也不怕損了陰德來世投了那畜生道。”
雁籬氣狠了,鐵了心撕破臉,罵的難聽,也足夠在場所有人聽見。
清荷榭的紗簾又動了動,一弱柳扶風的女郎在女使的攙扶下走出來,顯然是聽見雁籬叫罵,眼含淚水咬着唇搖搖欲墜般望着朱虞,好似受了天大屈辱。
這頭,晴苳哪容雁籬這般辱罵自己主子,眉眼一橫氣沖沖道:“知道的不過是借了塊地,不知道的還道是挖了祖墳,要受這般惡言咒罵。”
雁籬卻不回嘴,提裙小跑幾步,撲上去将人狠狠往前一推,竟是将晴苳壓在身下,狠狠揪着其發髻,重重落下一巴掌:“是借還是占誰心頭沒數,你敢臊着臉說聲借,那不經我們女郎同意将桃林挖成荷塘,卻是哪門子道理!如此愛搶别人東西,莫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屋子的黑心肝。”
清脆的巴掌聲格外的響亮,小丫頭哪見這陣仗,受了驚,忙去請主人來。
周遭的仆婦懼都驚呆,新來的仆從不知曉,府中老人又哪個不知,如今主母住的春晖園原是大爺給大夫人修葺改造,後大爺大夫人故去年餘,二爺進戶部同月,二夫人便要了去。今這話同指着主母臉罵有何異?
這婢子不要命了!
绾青再也無法冷眼旁觀,勸朱虞道:“二姑娘,快些叫停雁籬,這些僭越之語可不敢傳進老太太耳中。”
卻見朱虞苦笑一聲,木然道:“隻恨我沒她豁得出去。”
她太無用,護不住春晖園,護不住嫆寶軒,護不住婚事,如今連桃林也沒了。
绾青容色一僵:“二姑娘...”
朱虞閉眼明顯不想再聽,绾青隻得噤聲。既動了手,息事甯人怕是難了。
绾青心中做着計較,旋身請老太太去了。
卻說朱慧見動起手來,驚的趕緊喚人:“快,快些去拉開。”
而今嫆寶軒都是朱慧的人,少不得拉偏架,可雁籬何等厲害性子,豈是吃虧的主,再加之平日跟着雁莘學過些刁鑽招兒,一手死死揪住晴苳頭發不放,一邊手腳并用盡往人薄弱處招呼,對上三個丫頭一時還不見落下風。
衆人看的皆驚,二姑娘柔順性子,倒是養出了個好生潑辣的丫頭。
朱慧哪見如此場面,一時不敢靠近,停下腳步淚眼朦胧的向朱虞求情:“此事是我對不住二妹妹,實是這身子不争氣...咳,咳咳咳..”
女使晴紫着急給她撫背順氣:“女郎,快些靜氣,心緒異動傷身。”
朱慧咳了一陣子才緩過來,捂着心口哽咽看着朱虞:“二妹妹,大師說桃樹招陰,于我無益,母親愛護心切這才做主換成荷塘,我知二妹妹心中有氣,隻管沖我發來,我都受着。”
“晴苳是自小跟着我的,與我情深,隻求二妹妹饒過她罷。”
朱虞木着臉看過去,三個丫頭對雁籬一個,卻說的像是她欺負人。
隻不待她開口,就聽雁籬啐了口:“我呸!誰不曉得我家女郎性情柔善,何時朝人發過難,要真覺有錯,就填了這池子将我家女郎的桃樹還回來!”
朱慧踉跄一步,又弓着身子咳的昏天暗地。
“真是反了天了!”
一道震怒的聲音平地響起,卻是一身珠翠的主母黃氏在仆婦的簇擁下氣勢洶洶而來,喝罵道:“都是死人麼,杵着當木頭不成!”
仆婦箭步沖去,雁籬毫無所懼,死拽着晴苳一撮頭發,痛的晴苳不住哭喊,朱慧心疼極了,也跟着落淚。
黃氏氣急:“誰教出這樣潑辣貨!”
朱虞顧不得理她指桑罵槐,疾步走過去:“雁籬,快些放手。”
雁籬聽話的松開晴苳,手中還攥着硬薅下來的一撮頭發,嫆寶軒的丫頭不敢傷了朱虞俱也都停手,自扶着哭喊的晴苳起來,朱虞則在仆婦去拉雁籬時先撲去地上,将雁籬緊緊護在懷裡。
“不許碰她。”
婆子當不敢碰朱虞,轉身請示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