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慧見晴苳被扯下一撮頭發,抱着她哭的肝腸寸斷,黃氏指着雁籬怒罵:“瞧你慣出了什麼惡婢,朱家豈容此混賬!”
這頭,绾青已将老太太請來,遠遠見朱虞跌坐在地上抱着女使,老太太臉色一沉,喝道:“不成體統,扶二姑娘起來!”
向來乖順聽話的朱虞卻俯下身用身子擋住雁籬,任誰來都不松手,婆子怕傷了她又不敢使力,一時間僵持下來。
黃氏先發制人告狀:“天爺,所幸母親來了,不然這惡婢怕是要殺人了。”
朱慧用手帕抹着淚,哽咽道:“我請二妹妹來,本為緻歉,不曾想惹二妹妹心傷動起手來,是我想的太淺,都怪我。”
雁籬氣不過,從朱虞懷裡探出頭:“府中誰不曉得女郎萬分珍愛這片桃林,曾壞過一株女郎且傷心好些時日,而今盡數挖去能拿什麼來緻歉,大姑娘這哪是想的淺,是想得美吧!”
“住嘴!”
老太太厲聲斥道:“主子說話,豈有奴婢插嘴的規矩!”
雁籬自不同老太太犟嘴,将頭縮回朱虞懷裡。
朱慧已是委屈的趴在黃氏懷裡哭的身軀顫動,黃氏已氣的顧不得老太太在,下令:“來啊,給我撕了那惡婢的嘴!”
朱虞趕緊又抱緊雁籬,哭喊道:“誰敢動她!”
奴婢如何都拉扯得,可府中姑娘卻不敢沒輕沒重,朱虞鐵了心要護女使,仆婦又躊躇不前。
黃氏知曉老太太不開口,沒人敢真動手,咬牙道:“這下賤奴婢如今敢對主子出言不遜,将來還不反了天,若不杖殺,何以服衆。”
老太太最是重規矩,眼裡容不得沙子,沉下臉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來人,家法處置。”
老太太發了話,仆婦便不再顧及,使力拉人,朱虞即便全力相護,可力氣到底不如仆婦,情急之下哭喊了聲:“父親,母親。”
女郎聲嘶力竭,悲悸絕望。
場面霎時靜止。
仆婦紛紛停手,倉惶對望。
人心都是肉長的,大爺大娘子故去多年,隻留這麼一個孤女在世,如今聽女郎絕望的喊出這聲父母,叫人好不心酸。
老太太身形也微一踉跄,納納盯着地上的孫女,恍然想起,大兒子兒媳剛過身那段時日,孫女在她懷裡鬧着要父母,哭了睡,睡了哭,小小的一團,叫人心疼極了。
後來,不知是曉得父母回不來了,還是長大了乖巧懂事了,再未在她跟前提起父母。
朱虞擡起頭,滿臉淚水的看着老太太:“祖母,雁莘雁籬與孫女一條命,雁籬今日行為乃孫女授意,隻求同罰,祖母便大發慈悲讓孫女早日去見了父親母親罷,左右孫女在這世間也沒什麼盼頭了。”
女郎沒有歇斯底裡,沒有大聲叫屈,聲音過于的平和,細細瞧去,眼裡竟是少了鮮活氣。
朱老太太心中一咯噔,上前一步:“姷安!休得胡言!”
姷安是朱虞的父母在世時為她取的字。
黃氏又氣又恨,差點咬碎一口牙,這小妮子何時學會了這些招數。
老太太再偏愛芝蘊,也斷不會要了她朱虞的命去,她便是想以此為儀仗護那惡婢!
一陣死寂中,绾青徐徐出聲:“老太太,二姑娘風寒将好,荷塘邊風涼,悸哭傷身,若風邪入體得受好些罪。”
一句‘荷塘’将腌臜事捅到了面上。
黃氏狠狠剜一眼绾青,欲在老太太心軟前調轉話風:“母親,是那惡婢動手在先……”
“夠了!”
老太太厲聲打斷黃氏,怒道:“既占了地,便受着吧,也沒有好事占盡的道理。”
姷安素來乖巧懂事,不會輕言生死,真說出了口,就斷不會隻是威脅。
朱家絕不能有逼死姑娘的事。
至于犯上的婢女,總有處置的機會。
“此事确是你們做的太過,若不求得姷安寬宥,便将池子填了,栽回桃樹。”
黃氏臉色一白,朱慧亦是搖搖欲墜。
須臾,朱慧從黃氏懷中出來,抹着淚顫顫巍巍走到朱虞跟前,雙膝跪下,哽咽道:“此事是我錯在先,不敢奢二妹妹寬宥,還請二妹妹莫要再說不吉利之言了。”
黃氏心裡嘔血,卻不阻攔。
雖她恨不得這小妮子死了幹脆,可萬不能折在這事上,否則芝蘊将來如何做人。
倒是瞧不出來,一向軟性子的人為了個丫頭這般豁的出去。
朱虞看也不看朱慧,隻抱着自己女使呆愣愣坐着,盯着那片荷塘,好似下一瞬就要投身進去。
老太太看的心驚,趕緊吩咐绾青:“快快将二姑娘扶起來,送回謹甯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