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獄。
刑架上的人白衣染血,頭發淩亂,低垂着頭,瞧着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慕蘇放下刑具踱步到他跟前,語氣漫不經心:“嘴倒是硬。”
那人微微動了動,擡眼盯着他,聲音虛弱,帶着些嘲諷:“大理寺少卿何時一手遮天,能管到刑部了。”
慕蘇輕笑:“比不得王舉人有魄力,舍去功名前途,身家性命替人頂罪。”
此人正是王舉人,兩日前被刑部逮捕入獄,對殺害劉璁的罪行供認不違。
經刑部驗屍,劉璁死于中毒,王舉人承認是他将毒下在酒水中,劉璁喝下進了雅間,之後毒發。
死因時間都能對得上,但就在今晨,醴泉樓張樂師失蹤了。
慕蘇一直讓人盯着張樂師,沒成想還是叫人金蟬脫殼逃走,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出了城。
慕蘇第一時間追出城,卻還是晚了一步,折回來就闖了刑部獄。
“聽不懂慕少卿在說什麼,人就是我殺的。”王舉人語氣平靜道:“劉璁學問不如我,我落榜,他卻高中,誰知其中有甚貓膩,我心中不平殺人洩憤,以命償命就是。”
慕蘇不與他争,隻盯着他的眼睛,徐徐道:“工部侍郎長公子,蕭戚葉,你可識得?”
王舉人眼神飄忽一瞬,轉眼就恢複如初,皺眉道:“蕭大公子年跟前死在城外,京中誰人不知?”
慕蘇目不轉睛看着他:“那你可知,蕭戚葉死前見了一位樂師?”
王舉人面不改色:“不知。”
“劉銑與劉璁曾在醴泉樓為争一位樂師起過争執,蕭戚葉死前見過一位樂師,劉璁死前也見過一位樂師。”慕蘇不緊不慢道:“巧的是,前兩日教坊司又來了一位。”
王舉人臉色隐隐發白。
慕蘇繼續道:“你既打算認罪,當日為何要逃走?是為了幫真兇争取時間,還是認為這樣做更能取信刑部,坐實你真兇的身份。”
王舉人眼底神色漸冷。
“如今張樂師已經逃走了,當日引得劉璁兄弟争執的樂師不見了,出現在楓落莊的那位也不見了,如今,隻剩教坊司那位。”慕蘇緩緩道:“不知他的嘴,有沒有你的硬。”
王舉人視死如歸的臉上終于起了裂痕,他努力掩飾下去,閉上眼:“我不認識什麼樂師,也不知道慕少卿在說什麼。”
這時,獄卒突然簇擁着人來,打斷牢中的僵持,卻是得到慕蘇闖刑部的消息趕來的趙骍。
趙骍氣勢洶洶進來,盯着慕蘇,怒喝道:“慕澤蘭,這是刑部!”
慕蘇似笑非笑:“所以呢?”
趙骍被他無所謂的态度氣笑了,指着王舉人道:“跑來我刑部審犯人,慕少卿真是好大的威風?”
慕蘇笑着走近他,道:“趙大人盡管去參我,不過周長胤說此人不是真兇,那就一定不是,真相未明之前,趙大人可要将人看好了。。”
說完也不等趙骍作何反應,他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揚長而去。
趙骍氣的臉色鐵青:“慕少卿放心,明日早朝必是要參你。”
慕蘇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作别。
待人遠去,獄卒小心翼翼湊到趙骍跟前,朝他肩上示意道:“大人……”
趙骍側首一瞧,隻見肩膀上赫然留下一個血手印,他當即氣的脖頸青筋暴起:“慕,澤,蘭!”
獄卒小心翼翼試探道:“大人,這人如何處理?”
趙骍壓下火氣,冷冷看向王舉人。
他不信慕澤蘭,但若周長胤懷疑,便要深思了。
從慕蘇入大理寺,慕蘇破獲的所有案子都是周長胤的手筆,若無周長胤,哪有什麼神探慕澤蘭。
“先壓着。”
趙骍沉聲道:“今夜輪流審一夜,必要從他嘴裡翹出東西來。”
獄卒應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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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蘇走出刑部,周策楊明樾便迎上來,後者看了眼他的手,遞過去一方帕子:“如何?”
慕蘇邊擦手邊往外走,臉色沉着:“他可能知道蕭戚葉案的線索,教坊司那位樂師,應也是他在意的。”
他提到蕭戚葉和教坊司樂師時,王舉人雖極力掩飾,但他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
楊明樾皺眉:“去會會她?”
曾引劉銑劉璁起争執的樂師在幾日前辭工,醴泉樓的張樂師也已失蹤,如今,教坊司那位樂師是唯一的線索。
“來曆摸清了?”
“打聽清楚了,十四年前,她家中獲罪後貶為樂籍,上頭有兩位兄長,一位在出事那年走丢了,另一位在三年前失足落水死了,她今歲被選到京都教坊司,藝名清棽。”楊明樾。
“對了,三年前她兄長落水溺亡,對她打擊重大,得了失語症。”
慕蘇皺眉:“如今開不了口?”
楊明樾點頭:“嗯。”
“正因如此,她苦心鑽研琴藝,在大比中拔得頭籌,被選至京都教坊司。”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策這時道:“她可有什麼好友,亦或者旁親,相好等?”
王舉人即便此次落榜,也是舉人功名,可謀一官半職,他舍棄前途也要護着真兇,想來其中必有更深的淵源。
楊明樾搖頭:“問過了,沒有。”
“原姓什麼?”
慕蘇問。
楊明樾回道:“姓吳,當年吳大爺任職戶部,被一樁糧草案牽連,貶出京都為樂籍,時隔久遠,具體案情還要調卷宗。”
慕蘇望向某處,目光微凝:“你去調卷宗,長胤,你想辦法去教坊司會會那位攬月姑娘。”
周策:“你呢?”
話剛問出口,他便瞧見了階梯下匆忙而來的姑娘,楊明樾啧了聲:“有點眼熟。”
“少卿大人這又是在哪裡惹的桃花債?如今都成婚了,能不能收斂着些?”
慕蘇沒回他,加快腳步迎上去,驚的楊明樾一把拉住周策:“什麼情況,頭一回見他主動往人姑娘身邊湊。”
周策盯着那位形容狼狽的姑娘,若有所思:“若我沒記錯,這是少卿夫人身邊的貼身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