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病一身輕,景辰心情大好,将那場不堪回首的噩夢抛在腦後,又在金内侍的伺候下梳洗一番,用了一頓說不好是午膳還是晚膳的膳後,召李院使來診脈。
李院使連景辰的病因都診不出來,自然也診不出他為何忽然好了,但總歸是好了,他便撚着胡須笑眯眯地說好聽話:“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這是大好了啊!隻是陛下久病,血氣仍有不足,不能排除病情反複的可能性,還是要好生将養,老臣開一副調養滋補的方子,陛下先用着看看。”
景辰含笑點頭,忽然想起昨晚那個怪夢,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李院使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偷偷瞟了眼景辰,縮着脖子不敢吱聲。
景辰閉了閉眼,盡量無視那些被折辱的情節,前後梳理一遍,似乎,唯一可能有治病功效的,便是那顆陳年積灰味兒的丹藥,好像是叫清虛丹來着,莫非自己頭疾好了竟真是這個原因?
傳奇話本子裡不乏夢中遇仙、夢裡得道飛升、一夢千年之類的故事,莫非他竟是夢裡吃了仙丹?
可是給他“仙丹”的怪人渾身上下就沒有跟“仙”字沾邊的地方啊,那純粹就是個變态!
景辰糾結極了,怪力亂神之說他向來不信,可自己這病一夜之間無藥而愈,這事實在非人力所能為,而從昨晚到今天,他連蓬萊宮的大門都沒踏出去過,唯一的變故,便是那場怪夢,以及怪夢中吃下的那顆丹藥了。
“李院使,你可知道一種紅色的,名為清虛丹的丹藥?”
李院使聞言蹙眉,想了片刻後還是搖頭:“陛下恕罪,老臣才疏學淺,于道家丹藥一道實在不通,從未聽說過這清虛丹。再則,煉丹常用的朱砂、水銀、硫磺等物,皆是劇毒之物,稍有不慎便成大害,陛下切莫亂用丹藥啊。”
景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示意李院使可以退下了。
李院使本來還想再勸兩句,但見景辰已然神遊天外,定然是聽不進勸了,他暗歎一聲,仔細斟酌着開了個滋補方子便告退離開了。
金内侍吩咐小太監跟着李院使去取藥,轉頭笑呵呵對景辰道:“陛下如今龍體安康,實在可喜可賀,恰好萬壽節将至,要不請各宮娘娘一起熱鬧熱鬧?沈嫔娘娘病了這許久,若是見陛下大好,這一高興啊,說不定也跟着好起來了!”
景辰已經習慣了金内侍這種見縫插針推銷後宮娘娘的做派,根本沒搭理他,全副心思都在昨晚的怪夢上。
那不男不女的怪人除了給自己喂了顆清虛丹之外,還給那條蛇妖也吃了顆丹藥,好像,好像是叫破境丹?她還說什麼,讓蛇妖好好盯着他的主子,啧,威逼唆使别人的仆從叛變,果然不是什麼好人啊!
後來她還提到,替妖務司辦事不會虧,妖務司又是什麼?邪教嗎?
見金内侍還杵在跟前,景辰順嘴問道:“你知道妖務司嗎?”
金内侍心中一驚,面上卻不顯,蹙眉思索一番後才小心翼翼道:“這,奴才從未聽聞過啊,不過聽這名字,像是跟妖鬼邪異之物有關啊。”
景辰也就随便那麼一問,并未将金内侍的回答放在心上,他起身去了側殿書房,開始看今天的折子。
難得好事竟也成雙,今天的折子都一改往日哀鴻遍野諸事不順的晦氣,嘉餘、慶民兩縣垮塌的堤壩堵上了,姚州作亂的小股流民也被成功鎮壓,景辰看完心情好了不少,朱筆一揮,毫不吝啬地寫下兩句嘉勉之詞。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兩聲短促的驚呼聲,景辰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詢問時,金内侍忙不疊告罪:“陛下息怒,定是那些愣頭愣腦的侍衛沒規矩,奴才這就去将人打發走。”
景辰卻道:“不必,打開窗戶看看再說。”
金内侍略有些意外地偷瞟了景辰一眼,見他面色如常,便依言打開了書桌後的幾扇窗戶。
此時日頭雖已然偏西,暑熱卻是一天中最盛的時候,窗戶剛一打開,熱浪便滾滾湧入,饒是天生體寒的金内侍都被撲得後退半步,一臉無奈地對景辰道:“這天實在熱得厲害,陛下可要再多加兩個冰盆?”
景辰沒說話,他看着窗外刺眼的陽光,被曬得有些打焉兒的銀杏樹,以及正頂着烈日爬樹的幾個年輕侍衛,忽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被頭疾折磨的日子裡,他過得渾渾噩噩,怕吵畏光,幾個月來幾乎未曾踏出寝殿一步,此時乍然得見天光,萬物生輝,看過千百遍的院子竟也好看極了。
縱使酷夏難捱,也好過終日不見陽光,人,還是該活在日頭底下啊。
景辰忽然一副看呆了的模樣,金内侍忍不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嚯,好多年輕俊朗的小夥子啊!
金内侍發現了大秘密,内心那個激動那個雀躍啊,他忍不住試探道:“陛下,想必是侍衛們怕蟬鳴吵到您,正在捉蟬呢,嗐,這些莽漢,也不知道動靜小點,奴才這就去趕他們走,您千萬息怒。”
景辰回過神來,搖頭道:“不必,讓他們捉吧。咦,有個新面孔,蓬萊宮的羽林衛何時添了新人?”
金内侍仔細瞧了瞧,确實有個新面孔,正是那爬得最高的少年,他記得是姓張來着:“回陛下,是添了新人,姓張,頂了先前孫威的缺。”
景辰點點頭,一直看到侍衛們捉了蟬,回去繼續執勤後,他才繼續去看折子。
金内侍心裡卻不平靜,開始替小張侍衛盤算起前程來。
景辰一邊看着奏折,思緒卻再次回到昨晚的夢境中。
想到那個古怪的夢,就難免會想到那個古怪的人。
若他的頭疾真是因為吃了那顆清虛丹才好的,那這怪人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可這家夥的言行又實在惡劣,尤其是後來在山洞中,她竟敢對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