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萦這時剛起,聽孫胡說許美人又來了,她本是不想見的,但這許美人吧,還真是宮裡難得一見的活絡人,不像蓬萊宮和長夏宮這兩個真假病秧子和儲秀宮的透明才人,她天天頂着暑熱東奔西走,說不定路上就遇見點奇奇怪怪的事呢。
這樣一想,奚萦立馬就有興緻見許美人了,裝病着實挺麻煩,于是她今天改裝病情大好,親自去正殿會客。
許美人依然美得明媚張揚,見了奚萦更是笑得極熱情:“呀,沈姐姐竟能下床走動了,這是大好了嗎?妹妹真是替姐姐高興啊!”
這熱情中透着點虛假的語氣,恰到好處的燦爛笑容,看上去似乎跟往日并沒有什麼不同,奚萦卻總覺得今天的許美人有些不對勁。
具體哪兒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很細微的感覺。
奚萦略頓了頓,很快也笑道:“托許妹妹的福,今日确實好了不少。妹妹快請坐吧,孫胡,去給許美人沏一杯白牡丹來,用我帶進宮的新茶,放在多寶架第三層的陶瓷罐子裡。”
多寶架第三層的罐子裡放的可不是普通茶葉,而是奚萦從無損閣的封狐狸那兒順來的瑤台仙芝,名字雖浮誇了點,但的确是好茶,凡人喝了也能祛穢淨心強身健體。
甭管這許美人是哪裡有古怪,喝點靈茶總歸是好的。
孫胡很快按照奚萦的吩咐端了茶給許美人,許美人卻隻淺嘗一口便放下了。
她今天好像格外熱情,拉着奚萦從時新的衣裳首飾聊到吃食消遣,連長夏宮的薔薇和禦花園的荷花哪個好看也能掰扯半天,聊到後來,奚萦都忍不住開始打呵欠了,這許美人似乎還沒聊夠。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奚萦困得眼角泛淚,正打算使個水遁之術結束這場應酬,卻聽許美人幽幽道:“這世上有趣的事兒太多了,沈姐姐若是病好了,一定要出去看看,不要将自己的心困在不值得的地方。”
奚萦一下就精神了:“許妹妹這話是何意?”
許美人擡起頭,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清淩淩的眼眸中卻沒有笑意,她輕聲道:“隻是有感而發,說了兩句胡話罷了,姐姐信的話可以聽一聽,不信的話,就當妹妹在瞎說吧。”
奚萦更摸不着頭腦了,但沒等她細問,許美人已經起身告辭:“今日叨擾姐姐了,時辰不早,姐姐快回去休息吧,妹妹改日再來看望。”
奚萦隻好起身相送,想了想又安慰她:“許妹妹若遇到什麼難處,不妨跟我說說,雖然不一定能幫上忙,但多個人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許美人笑着點點頭,末了又道:“多謝姐姐的好茶,妹妹不懂茶道,浪費了你一片心意,還請姐姐見諒。”
她說完便快步離開,留下奚萦一頭霧水站在原地,看看那杯幾乎沒動過的瑤台仙芝茶,又看看許美人袅娜的背影,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奚萦琢磨了片刻,吩咐孫胡:“你去盯着許美人,小心别被她發現了。”
孫胡應下,正要離開,奚萦又補充道:“護她安全為重,有什麼問題立即回報。”
目送孫胡出門,奚萦歎了口氣,帶着滿腦子疑惑回到寝殿,開始今天的修煉。
或許是因為心裡裝着事,今天修煉非常不順,磕磕絆絆行氣兩個周天後,卻始終無法入定,奚萦隻好暫時停下,琢磨點别的。
比如,給富貴兒制定更周密的修煉計劃。
這狗怕髒、怕鬼、怕老虎,好像還有點怕自己,啧,就沒有他不怕的東西啊!
劍法倒是極好,若能早日修成人形就好了,唉!
至于膽小這個問題嘛,要不抽空去封狐狸的私庫裡給他偷一本修煉膽魄的功法?就是不知道世上有沒有這種功法……
或者扔到孽鏡堂的水牢裡關個一年半載,狠狠吓他一遭,吓習慣了或許就好了……
各種魔鬼修煉法争先恐後地從奚萦腦海中冒出來,她越想越興奮,索性找出紙筆,用她的狗爬字一條條記下來。
時間不知不覺溜走,轉眼又到日暮時分,奚萦手邊已經攢了厚厚一疊“廢狗修煉計劃”,她寫完最後一條,十分滿意地吹了吹未幹的墨迹,喚道:“孫胡,孫胡,幫我拿些漿糊來。”
應聲的卻不是孫胡,而是小穗:“娘娘,孫公公不在,奴婢幫您去拿漿糊吧。”
奚萦這才想起孫胡被她派去盯着許美人了,她揮揮手示意小穗快去,轉頭看了眼窗外天色。
不知何時起風了,晚上說不定會下雨,奚萦小嘀咕:“今晚先去宣王府見見發财,再帶富貴兒去城外義莊,下雨正好,雨夜義莊,可怕……”
小穗回來得很快,卻沒有拿漿糊,她跌跌撞撞闖進寝殿,慘白着臉,顫聲道:“娘娘,不、不好了,孫公公他,他們說,說孫公公殺了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