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萦被惡心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景辰看看桌上的傀儡老鼠,再看看自己這雙抓過老鼠的爪子,渾身毛都炸開了,連忙将爪子摁在面前的桌布上狠狠地搓了起來。
巫心柏倒是淡定,輕輕一彈指,撣落指尖殘留的碎屑,語氣變得嚴肅:“這東西,封長老是如何得來的?”
奚萦擡眸看去,巫老闆那張精緻清冷的臉上沒有生意人招牌笑容後,顯得有些難以親近,或許這才是柏樹妖的真實面目?
這種感覺一閃而逝,奚萦沉聲道:“在宮裡發現的。”
她沒有說得太詳細,一是對巫老闆的身份目的和立場仍舊存疑,二是想借此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
果然,巫心柏眉頭一皺,嘴角緊抿着,臉色變得很難看,片刻後,她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微微吐出口氣,對奚萦道:“封長老能否告知妾身,入宮究竟所為何事?”
奚萦入宮調查妖族失蹤之事并非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何況上次都把失蹤名單給巫心柏看過了,她不可能猜不到,何必再問?但奚萦還是答道:“為了調查這些年妖族無故失蹤之事。”
巫心柏聞言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略帶嘲諷的笑意:“妖務司竟還會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
奚萦挑眉,喲,這是本性暴露,竟然不怕封長老查賬罰款了?作為司主,她必然是要維護妖務司的權威和尊嚴,遂闆起臉肅然道:“維護妖界秩序是妖務司職責所在,有人暗中殘害妖族,妖務司定當查清,不存在什麼讨好不讨好之說。”
巫心柏輕笑:“大量妖族無故失蹤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司主大人早不查晚不查,這時候忽然派人來查?”
妖務司司主換人的事尚未公開,這話分明是在指責上一任司主無念不作為,奚萦頓時冷下臉,不耐煩地曲指敲了敲桌面,語氣平平:“司主已責令肅查此案,巫老闆身為妖族,當全力配合才是。”
巫心柏語聲極輕:“是是是,妾身當然全力配合啦,封長老您盡管問,妾身定然知無不言。”
奚萦其實最不耐煩打這些口頭官司,若是可以的話,她恨不得直接将這柏樹妖捆了塞幾顆誠實丹,把她肚子那些小秘密全抖落出來,但誰讓她現在是遵紀守法公正善良的司主大人呢,對這種有點本事的大妖怪還是不好直接來硬的啊。
但不能來硬的不代表她就得一直繞圈子,于是奚萦直接問:“巫老闆還是說清楚,你跟皇帝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何要暗中出手相護,對于妖族失蹤之事又知道多少,還有這女娲泥的來曆——”
見對面的巫心柏仍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奚萦語氣陡然轉冷:“少跟我扯什麼龍涎香之類的鬼話,若不說清楚,那我隻能認定你不懷好意,跟皇帝勾結獵殺妖族圖謀不軌,現在就可以将你打入孽鏡堂大獄好好醒醒腦子!”
被威脅的巫心柏還沒什麼反應,一旁的景辰已經徹底懵了。
這個皇帝,莫非指的是當今大雍天子,年号熙和,姓景名辰的,他本人?還有什麼巫老闆,暗中出手保護過他?他們認識嗎?他什麼時候又獵殺妖族了?他有這麼大本事的話,至于被瘋女人欺負成這樣嗎?!
莫名其妙成了妖族失蹤案嫌疑人的皇帝陛下此時因為無法說人話而不能替自己辯白,隻能瞪圓了眼睛死死盯着奚萦和巫心柏兩人,看誰敢當着他的面給他扣黑鍋,他可是要咬人的!
巫心柏看到景辰豎起耳朵瞪着眼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語氣和緩了不少:“哎,封長老何必這麼兇神惡煞的,妾身可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既沒膽子也沒能力去摻和獵殺妖族這等大事啊!至于跟小皇帝的關系嘛,确實是有點淵源,他家長輩有恩于妾身,妾身護他一二隻為報恩,再沒有别的事了。”
奚萦抱臂冷冷看着對面一臉無辜的女人,并不言語。
景辰也一臉探究地看着巫心柏,想問點什麼又問不了。
兩人一狗都不說話,氣氛有點僵硬。
半晌後,還是巫心柏繼續開口補充:“妖族失蹤的案子,妾身确實沒有别的線索能提供了,但有一點可以保證,此事定然不是小皇帝所為,封長老若是懷疑皇族中人參與此事的話,不妨查一查别人。”
奚萦冷哼:“巫老闆嘴裡就沒幾句實話,如何替皇帝作保?至于查别人,哼,莫非是指在巫老闆這裡買妖丹的宣王嗎?”
巫心柏一臉無辜:“封長老可真是誤會妾身了,妾身一直說的實話呀!宣王嘛,唔,您去查一查也無妨,妾身可沒辦法替他作保呢。”
景辰簡直有點感動了,這巫老闆究竟是何方神聖啊,兩人分明未曾謀面她卻願意替自己作保,好人,啊不,好妖啊!至于宣王,怎麼又扯到宣王了?
奚萦不耐煩地再次敲桌,示意巫心柏問題還沒回答完。
巫心柏隻好繼續道:“至于女娲泥,妾身知道的也不多……”
她表情很是糾結,眼神不經意掃過景辰,又很快移開,半晌後才終于下定決心,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宣王府中有一具女娲泥造的傀儡,他大量收購妖丹,便是為了給這具傀儡塑魂固身。”
奚萦和景辰再次被震驚得失語。
景辰是震驚于自己那個溫和儒雅的三叔竟藏着這麼可怕的秘密,奚萦則是震驚于“塑魂固身”這幾個字。
“一個,一個傀儡,如何塑魂固身?”
巫心柏無奈攤手:“女娲泥本就是許多人和妖的肉身魂魄混合而成,做成的傀儡自然也是身魂兼具的,比如把咱們三個搗碎了攪吧攪吧,然後揪一坨出來捏成個新的傀儡,這個傀儡中約莫有三分之一的妾身,三分之一的封長老,以及三分之一的,小狗狗,若有人想讓妾身的魂魄不散,甚至恢複如初,那麼反其道而行之,将這個傀儡中屬于妾身的部分拆出來,再以同種族的柏樹妖妖丹補足魂魄與肉身,說不定就能救回妾身呢。
當然,這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覆水難收破境難圓的道理懂吧,何況是活生生的妖和人,哪能反反複複地拆了又補啊。”
巫心柏說到女娲泥造傀儡的語氣像是小孩子捏泥人一般簡單,可這背後暗藏的血腥殘忍卻讓人根本不敢細想,雅舍中的三人再次陷入詭異的沉默。
又是半晌過去,奚萦揉了揉額角,語氣帶着點疲憊:“那巫老闆可知道宣王府中的傀儡是如何得來?又為何要,要為傀儡塑魂固身?”
巫心柏輕輕啧了一聲:“妾身打開門做生意的,可不好打聽客人這些隐私,宣王替傀儡塑魂固身之事也不過是妾身根據他們的隻言片語推測所得,将這些事告訴封長老已經是有違做生意的規矩了,其中内情隻能勞煩您自己去細查。”
能從奸猾的巫老闆這裡撬出這麼多勁爆消息已經是難得,奚萦沒再追問,末了看向巫心柏道:“多謝巫老闆提供的情報,隻是不知,巫老闆又是何立場,有何目的?”
巫心柏笑得眉眼彎彎,漂亮的暗金色眸子裡滿是真誠:“當然是希望妖務司早日查清妖族失蹤之事,替那些受害妖族同胞讨回公道,肅清邪佞,還妖界清明啊。”
奚萦點點頭,收起桌上三隻傀儡老鼠,同巫心柏告辭。
景辰還沒有從剛才那一連串的勁爆消息中回過神來,恍恍惚惚跟在奚萦身後走到萬寶樓門口,就聽巫心柏笑着道:“封長老慢走,下次再來哦,小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