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狗?這惡心巴拉的稱呼喚回了景辰的注意力,他一言難盡地看了那巫老闆一眼,很想罵人,但看在巫老闆替自己說話的份上又忍住了,最後撇撇嘴跟奚萦一起離開了萬寶樓。
奚萦腳步有些沉重,景辰不聲不響地跟在她後面,原本說好去逛街,這時兩人都有些興緻缺缺的。
奚萦在想巫心柏的那番話,這位巫老闆始終有所保留,對于她的話奚萦自然沒辦法全盤相信,但她的确提供了許多有用的線索,當務之急是先查宣王府中傀儡之事,然後等聯系上封狐狸,再找他确認一下女娲泥的真僞。
再則便是皇帝,皇帝真的像巫心柏說的那般無辜嗎?她得利用沈嫔的身份多跟這位皇帝接觸一下才行……
景辰也在想巫心柏方才的話,不過他的關注重點在宣王身上。
宣王是隆慶帝唯一的弟弟,兩人雖非一母同胞,但皇家子嗣單薄,故而隆慶帝幾乎是将宣王當兒子養大的。
景辰前頭有三個兄長兩個姐姐,可惜盡數夭折了,待景辰出生時,偌大的宮中就隻有他和宣王兩個孩子。隆慶帝雖然對兒子和弟弟都疼愛有加,但國事繁忙,父子兄弟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太後常年卧病,有時好幾天也難得見親兒子一面,故而整個童年少年時期,景辰最親近的人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後,而是這位比他大八歲的小叔叔,兩人雖是叔侄,實則更像兄弟。
景辰的印象中,宣王性格溫和内斂,對身邊每個人都和煦如春風一般,小時候兩人一起養的鹦鹉死了,三歲的景辰都沒哭,十一歲的宣王倒是偷偷哭了好幾次,這般善良溫柔的一個人,他最親近的小叔叔,忽然牽扯進女娲泥這般血腥可怖的妖鬼之事,無論他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的身份,都讓景辰難以接受。
而且,若巫心柏所言屬實,宣王費了極大的心力替一具傀儡塑魂固身,能讓他這麼上心的“人”,景辰能想到的隻有一個,宣王側妃歲洵。
歲洵嫁給宣王已有九年,景辰隻在當年大婚時見過這位三嬸,印象中那是個極美的女子,可惜一直重病纏身,兩人成婚這麼多年,别說生育子嗣了,這位側妃連王府大門都沒邁出去過,宣王為了歲洵幾乎求遍天下名醫,這件事無人不知,尤其是景辰登基後,但凡有點名氣的醫者,無不以皇命延請入京,上供來的珍貴藥材也都緊着宣王府,就算他病重無法理事的時候,也都不曾短過宣王府的供給。
若歲洵隻是一具傀儡,一具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制成的傀儡,景辰想想都覺得絕望至極……
至于宣王對自己有所隐瞞這一點,景辰一開始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想想這背後可能涉及到的血腥陰謀、凡人難以抗衡的妖鬼之力,他安慰自己,一定是三叔不想連累他,畢竟他也隻是個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啊。
就這樣一路恍恍惚惚地想着事,景辰不知不覺中跟着奚萦進了一家商行,掌櫃熱情的招呼聲将他神智喚了回來。
“貴客樓上請,樓上請!需要點什麼您盡管開口,咱們長盛行的貨品質上乘價格公道,要論齊全那也是雍都妖市頭一份的,包您滿意!”
“你問我家狗想要什麼吧。”
“呃,這位狗爺,呵呵呵,狗爺您想要點什麼?”
景辰被叫了好幾聲“狗爺”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那番複雜又惆怅的心情頓時散了個七七八八,他忍不住沖那圓胖圓胖的掌櫃怒罵道:“你才狗爺,你全家都是狗爺!”
差點被噴了一臉狗口水的胖掌櫃尴尬地沖奚萦笑笑:“您家狗爺這是有何需求?勞您替他說說?”
奚萦哪知道她家狗爺有啥需求,她純粹就是哄狗高興來着,養狗嘛,也講究個張弛有度,今早富貴兒被氣哭了,再想到書房中那厚厚一摞的訓狗計劃,她決定先給這倔狗一點甜頭嘗嘗,讓他知道自家司主大人其實也是很好的,以免之後操練狠了他心裡記恨自己。
“喂,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啊,富貴兒你快說想要什麼,不說的話我們就回去了。”
景辰從小到大要什麼沒有,何況從來都不需要他開口要什麼,天底下的好東西都會自動送到他面前來,忽然被人拉進商行問他要什麼,他一時哪能想到。
何況這女人先前說了,隻能花五個靈石,他哪兒知道五個靈石能買什麼。
景辰端端正正坐在地毯上,保持着慣常的夾緊尾巴并攏雙腿的姿勢,目光從胸前看到腳尖,又從腳尖看到胸前,努力思考着這具狗身缺點什麼。
奚萦自認為精通讀狗之術,也跟着他上看下看,忽然,她一拍巴掌,欣喜道:“我知道了!你想要條褲衩對吧?”
景辰:“啊,你說啥?”
奚萦:“你看你,天天夾着尾巴攏着腿,是不是沒有衣物蔽體害羞了?嗐,你這狗怪裡怪氣的,我早該想到啦,掌櫃的,有沒有能給狗穿的法衣啊?不用披風袍子什麼的,穿着不方便行動,能擋住重點部位的褲衩就行,我家狗矯情得很,得穿條褲衩。”
景辰:“……”
想罵人,但也有點想要褲衩,他最終選擇閉嘴,但狠狠翻了個白眼給這神經病女人。
胖掌櫃聽得一愣一愣的,但要保住雍都妖市頭一份的貨品齊全之名,他立即笑道:“有,當然有啊!剛進的一批法衣,有兩套适合幼崽尺寸的,稍微改改,呃,給您家狗爺穿那也是正正好!”
奚萦連連點頭:“好好,那麻煩掌櫃按照我家富貴兒的尺寸給改改,另外再給他縫個兜,能當儲物袋用的那種……”
“好嘞好嘞!”
景辰:“……”
小半天後,一人一狗離開長盛行時,景辰已經是一條有褲衩穿的狗了。
奚萦十分滿意:“瞧這顔色,白得像雪,紅得似火,多醒目啊!再看這材質,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冰蠶絲呢!再說這價格,十個靈石啊!嚴重超支了!所以富貴兒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景辰有什麼不高興的?他哪兒都不高興!堂堂大雍天子,穿條帶紅兜兜的褲衩子滿大街溜達,他如何高興得起來?可想想剛才還連條褲衩子都沒穿就滿大街溜達,他更不高興了!
景辰怒吼:“就不能給朕買一整套衣服嗎?這,這像什麼樣!”
奚萦連忙捂住狗嘴:“噫,可不能當街脫褲子啊,你可是條有尊嚴的狗。”
景辰掙紮:“朕還有個屁的尊嚴!”
一人一狗吵吵鬧鬧着往妖市出口去了,他們身後的暗巷中,一道不起眼的黑衣身影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