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萦蹙眉,伸手去扯招魂幡,一下子卻沒能扯動,正疑惑的時候,一股陰涼的氣息順着手腕爬上她小臂,貼着她手臂内側的皮膚,迅速寫下幾個字。
“厄淵已開,不能走。”
那氣息一直在奚萦的手臂上重複寫着這句話,幸而司主大人是個玩鬼老手,若換成富貴兒的話,忽然在黑漆漆的血湖中來這麼一出,恐怕狗膽都得吓裂了。
事情變得奇怪起來,奚萦也不再吝惜靈氣,擡臂一劃,直接将黏膩的湖水隔開,隔出了一片三尺見方的幹淨空間,然後從袖中一抓,抓出一抹有些黯淡的半透明鬼魂。
這鬼魂緩緩擡頭,露出一張明豔的美人臉,赫然正是許美人,許嫣。
奚萦趕緊問道:“厄淵是什麼?為何不能走?”
許嫣一臉麻木地重複道:“厄淵已開,不能走……”
奚萦頭疼,許嫣的魂魄實在孱弱,看來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無論如何,先跟狗子彙合再說。
正打算将許嫣的魂魄收回招魂幡時,她整個鬼忽然像被風吹滅的燭火般黯淡下去,那張明豔的美人臉像褪色的仕女圖一般漸漸淡去眉眼,又被無形的力量重新描繪,變成了另一張臉。
許聰的臉。
奚萦先是驚訝,而後忽然将這一路而來的古怪之處想通了。
“許聰”口口聲聲懼怕“道士”和父親,為何卻能獨自外出行動?為何能在爛柯陣中設下幻境?帶着他倆一路進入地下的過程也順利得不可思議,以及排隊運送女娲泥時,挖泥小妖那刻意讨好的模樣,處處皆暗示“許聰”在此地身份不低。
偌大一個邪道勢力,真會讓一個傻子擔當要職嗎?
顯然不會的。
就算善良和藹如她自己,也不會對個傻子委以重任,任由其出入要害之地啊。
那個“許聰”,或者說那一部分“許聰”,他真正想見的,應該不是許嫣,而是被許嫣帶走的這部分,屬于“許聰”的殘魂。
至于這兄妹倆是如何死的,許聰又是怎麼魂魄分離變成妖怪的,這些奚萦暫時猜不到,但答案已經到手了,許嫣的魂魄尚算完整,将養一段時日想必能清醒過來,當務之急是帶狗子和許嫣離開這裡,再安排人手過來将這賊窩一鍋端了。
想到這裡,她趕緊聯系景辰。
剛打開識海叫了一聲“富貴兒”,一聲殺狗般的嘶吼便傳了過來。
“啊啊啊!!奚萦你這,你這——你還知道聯系我啊!快回來,許聰這家夥不對勁!”
接着便是各種混雜着生氣、委屈、焦慮、擔心的吱哇亂叫,吵得奚萦腦仁兒疼,如此危險緊張又帶着點詭異的氛圍下,她竟有點忍不住想笑,但她這一笑,狗子可能又得氣哭,溫柔善良的司主大人隻能強行忍住,輕咳一聲安慰道:“别急,我知道許聰有問題,你先說說他怎麼了?”
隻聽對面景辰重重哼了一聲,快速說道:“他忽然變得神神叨叨的,一直念什麼‘不去,滾開,我不去’,最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像被烈火炙烤一樣,血肉沸騰融化,化出來的黑水一直往湖底流,我感覺,就像湖底有什麼東西在拖着他下去,但他不願意去……”
景辰也沒見過這種怪事,更不懂妖術仙術,隻能将自己看到的情況描述給奚萦,奚萦一開始也沒太明白,聽到後來卻忽然反應過來,許聰這是血脈反噬了。
許聰是凡人變成的妖,奚萦雖然還沒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麼變成妖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血脈必定不純。
妖族的血脈通常承繼父母中妖力更強的一方,但偶爾也有例外,比如父母雙親剛好是不同種族的妖,妖力又恰好不相上下,則子女可能出現血脈混雜的情況,或是人類和妖族的後代,隻承繼了部分妖力,連完整的妖身都沒有,這種被稱之為半妖,半妖和血脈混雜的妖族都很容易出現血脈反噬的情況,雖然不同的妖族血脈反噬的症狀不盡相同,但不外乎精神錯亂皮開肉綻這些。
許聰出現血脈反噬的症狀不算奇怪,奇怪的是,為什麼流出的血水會往湖底去?雖然沒親眼見到景辰所說的“湖底有東西拖着他”是什麼情況,她還是信了這個說法。
奚萦一邊往景辰所在的方向趕,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大鲶魚所在的地方。
它一動不動趴在那裡,像座已經死去的大山。
厄淵,厄淵究竟是什麼?大魚肚子底下,就是通往厄淵的入口嗎?
這些思緒隻是一閃而過,奚萦對景辰道:“我這就回來,我們先出去再說。”
然而她話音剛落,就聽景辰陡然尖叫起來:“救命!奚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