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面無表情,像木偶一般安靜立着,先前見到的那些挖泥背泥的小妖也是差不多的狀态,景辰小聲叫守在他身旁的一個小妖:“喂,黑炭,喂……”
小妖像聾了一般,眼皮都沒掀一下,景辰隻好放棄。
這時,遠處的白衣道人再次擡手朝這邊搖了搖,景辰看到面前兩個小妖的耳朵動了一下,然後立馬彎腰将他擡了起來,吭哧吭哧往土丘的方向大步走去。
景辰暗暗吸氣,正在逃跑和按兵不動之間猶豫的時候,忽聽奚萦道:“先别動,待會兒他們放你下來後,你就直接往中間拿手鼓那道士身上撲,動作要快知道嗎?”
景辰下意識問道:“要、要咬他嗎?”
奚萦默了默,幽幽道:“你想咬的話,也不是不行……”
好吧,景辰懂了,呃,懂了一半,總之奚萦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這時他已經被小妖們擡到了土丘下,看清了那三個道士的模樣。
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素白道袍,臉上帶着灰白色面具,面具上隻有眼睛鼻子三處孔洞,其餘半點花紋裝飾也沒有,而中間那人拿出來搖了兩次的東西,的确是一面手鼓。
這鼓隻有巴掌大小,鼓面上用青、紅、黃、白、黑五色顔料畫着雜亂無章的線條,看着十分别扭,讓偏愛整潔有序的景辰莫名生出了将之搶過來踩上兩腳的沖動。
短暫的失神後,他恍然大悟,道士兩次搖晃手鼓應該是在操控這些黑炭小妖,而奚萦要他往道士身上撲,可能也是打這面古怪手鼓的主意,但就靠他一個人,能硬生生從這邪性的道士手裡搶東西?
景辰覺得司主大人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點,他心虛啊。
然而不等他将心裡這些疑惑問出口,就聽奚萦一聲令下:“上!”
不管是出于靈魂深處屬于富貴兒對主人的服從,還是出于景辰自己對奚萦的信服,在聽到這聲“上”的同時,他已經自動運轉輕身功法,鉚足了全力沖向高高站在土丘上的白衣道士。
道士似乎也沒料到這小賊如此生猛,怔了瞬間才下意識擡手打算敲鼓,另外兩名道士也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而就在拿手鼓的道士擡手的瞬間,景辰的肩膀一沉,頭頂一道冷風倏然斬落。
憑空出現的矯健身影像是寂寂冬夜裡猛然炸響的春雷,攜着令人不敢直視的青芒電光,一劍斬盡了此方天地的晦澀陰暗。
白衣道士頸間血色乍現,驚呼聲戛然而止,像被人卡住脖子的雞一般,嗬嗬兩聲後,倒地而亡。
景辰驚得忘記呼吸,直到對上奚萦那雙熟悉的眼睛,他才緩緩吐出剩餘的半口氣,沒等奚萦出聲便十分有眼力見兒地彎腰一把撿起掉在道士屍體旁的手鼓,然後對奚萦眨了眨眼,示意目标寶貝到手了。
奚萦看了他一眼,轉身追向逃走的兩個道士,景辰隻覺她刷刷刷刷幾劍下去,道士便倒地身亡,青玉劍光芒一閃,被她收回袖中。
沒有收到道士指令的黑炭小妖們一個個瞎了聾了一般杵在原地,根本沒有出手的意思,而先前就被擡過來的許聰也仍舊旁若無人地發着瘋,局勢瞬間逆轉。
景辰再次刷新了對奚萦武力值的認知,由于沒有别的參照物,他以自己為參考,黑炭小妖們大約一個能打他三個,道士随便一敲鼓就能把黑炭小妖當奴才使喚,那至少一個道士能打十個小妖,而司主大人殺道士跟殺西瓜似的,約莫一人能打二十個道士。
所以換算下來,一個奚萦至少能打六百個景辰。
真是個吉利的數字啊!
老天爺啊,看來以後對司主大人說話得再小聲點才行呢。
算完賬的景辰一臉肅然,盡管他現在這副尊容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圍觀了大型武力值計算現場的奚萦還是忍不住多看了自家狗子幾眼,末了語氣古怪地誇道:“狗腦子學算數竟還不賴,也算有點偏才了……”
她沒再去管内心戲異常豐富的狗子,快步走到地上打滾的許聰身邊,正猶豫要如何處置這家夥的時候,許聰原本黯淡迷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轉頭死死盯着奚萦。
“你拿到了?你一定拿到了!就是這個味道,是我的味道!給我!快給我!”
許聰就像餓了八百年的貓忽然聞到魚腥味一樣,一雙漆黑的瞳孔亮得驚人,原本被血脈反噬溶解得七零八落的肉身也快速聚攏到一處,卻又像散沙一般無法捏出形狀,瘋狂掙紮着,翻騰着,想要從奚萦身上咬下那口渴望了許多年的魚肉。
奚萦挑眉:“你想要許聰的殘魂來補足自己的魂魄?”
許聰低聲嘶吼:“對對!快給我!快給我啊!”
景辰這時也過來了,聽到奚萦這句話,他驚訝問道:“他不就是許聰嗎?呃,他難道是不完整的許聰?”
奚萦點頭,伸手攔住景辰,帶着他往後退了兩步,許聰這狀态随時都可能徹底瘋掉,也不知道這玩意兒瘋了會變成什麼模樣,她還想把他弄出去,看能否替許聰補完魂魄,好歹下輩子投生成個齊全人,也不枉相識這一場。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妥善的辦法,許聰忽然哀鳴一聲,整個人化作污水,慘叫着沖向了湖底。
這稀稀拉拉的模樣,奚萦都不知道該怎麼撈。
而湖底,是厄淵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