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裡的路數,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就是這樣沒錯!
皇帝沒說走,随行之人自是不敢擅自行動,浩浩蕩蕩一群人就這麼不尴不尬地在原地等了約莫一刻鐘,傳旨的金内侍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
景辰納悶兒:“就你一個人?”
金内侍更納悶兒了:“奴才,奴才也變不成兩個人啊……”
呵,接不上戲的人八成不是奚萦,景辰失望地坐回去,擺擺手示意起駕。
回到蓬萊宮,景辰先用了些點心補上早膳,然後回書房看折子,按照以往的日程,看一個時辰的折子,休息一會兒再看看書,或是召見兩個大臣,一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但今日的折子上像是長了螞蟻,歪歪扭扭着實費眼睛,景辰隻看了兩本就看不下去了。他将折子一丢,起身四處踱步,摸摸筆筒鎮紙,摳摳多寶架的雕花,再扯扯桌布上的流蘇,像隻渾身刺撓的貓。
一旁金内侍見他到處伸爪子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陛下可是有何不适?可要奴才去傳禦醫?”
景辰點點頭,喃喃自語道:“這屋裡悶得很,出去走走吧。”
金内侍看一眼窗外陰沉的天色,再看看擺出一副要出門架勢的景辰,懷疑這人腦子壞掉了。
“咳,愣着做什麼,趕緊來替朕更衣。”
得嘞,還要更衣,這是要出去唱戲不成?
金内侍滿腦子疑惑,在景辰的指揮下找出十幾套常服供他挑選,小心翼翼問道:“陛下,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呢?”
景辰挑得眼花缭亂,略想了想道:“去禦花園吧。”
禦花園,後宮大戲必不可少的戲台子,曆史久遠的比如前朝世宗皇帝與寵妃蕭氏,這兩人就是在禦花園一場宮宴上看對眼的,蕭氏本是二品诰命夫人,被世宗皇帝強納入宮,盛寵三十年不衰,若非朝臣極力反對且蕭氏無子,世宗皇帝定會立她為後,近一點的比如敏懿皇後,當初也是在禦花園邂逅了他皇爺爺,二人一見鐘情,敏懿皇後從宮女一路高升至皇後,若非親子夭折自己又早逝,如今大雍的皇帝可不一定是他景辰呢。
總之,禦花園是個好地方啊,他得去逛一逛!
折騰半晌,景辰終于換上了一身天水碧色常服,他容貌俊美身量挺拔,眉眼間又帶着三分書卷氣,穿淺色衣服更顯得氣質出塵,他十分滿意,走起路來都有種腳底生風的潇灑感。
金内侍亦步亦趨跟着,時不時偷瞟兩眼意氣風發的皇帝,再看看陰沉得快要下暴雨的鬼天氣,嘶,這人該不會真中邪了吧?可他完全沒察覺到任何鬼氣妖氣邪氣靠近過啊,奇哉怪哉!
景辰可沒多餘的心思去管金内侍怎麼想,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絕不放過任何一個企圖靠近自己的女人。
從蓬萊宮到禦花園這段路着實不短,為方便行事,景辰隻帶了金内侍一人,主仆倆頂着大風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偌大的禦花園此時空空蕩蕩的,别說宮女嫔妃了,連隻鳥都沒有,景辰打起精神逛了一圈,着實有些無聊,眼看着又要下雨了,金内侍提議道:“陛下,要不去那邊亭子裡坐坐吧。”
景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于是兩人又去涼亭中坐了将近一個時辰,期間除了一群過來搬花盆的太監再沒有别人出現。
很快,豆大雨點子噼裡啪啦落下來,狂風亂作電閃雷鳴,眨眼間雨點子就成了雨簾,被風吹得飄進涼亭,十分放肆地打在景辰精心挑選的天水碧衣擺上。
金内侍再次提議:“陛下,要不奴才去叫人擡攆過來,咱們回宮?”
景辰低頭看看被雨水染成深色的衣擺,又擡頭看看在風雨中掙紮的花花草草,搖頭道:“再等等吧,這雨應該下不了多久。”
金内侍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行吧,等就等,他倒要看看能等來個什麼鬼。
景辰卻不以為意,雨天嘛,也是容易發生故事和事故的天氣呢,比如借傘還傘的故事,流傳千年的經典啊,放到宮裡來也不是不可以!
雨停時已經到午時,這期間既沒有發生故事,也沒有發生事故,這種平淡讓景辰有些喪氣,他不禁懷疑奚萦是不是胡說八道來着,否則為何不行動呢?瞧瞧這空蕩蕩的禦花園、暴雨天、獨自避雨的皇帝,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景辰也不可能一直在禦花園幹等着,書房裡還有一堆奏折沒看呢,他隻好收拾心情回了蓬萊宮,用過午膳後小憩了一會兒,下午看完折子後再去禦花園溜達一圈,一直溜達到晚膳時分才回去。
用過晚膳,金内侍十分有眼色地提議道:“陛下可要出去逛逛?”
逛逛逛,他逛了一天,鞋底都磨薄了,結果連隻母蚊子都沒遇到!
“宮裡的規矩,是不是太嚴了點?”
金内侍摸不着頭腦:“陛下指的是哪條規矩?”
景辰瞪他一眼,不想明說,隻得不耐煩道:“把朕昨日沒看完的書拿過來。”
然而接過書一看,一本《山川志》,一本《治水方略》,跟他此時的心情可謂風馬牛不相及,這哪兒看得進去啊!
“就沒有,有趣一點的書嗎?話本子之類的。”
這要求可真是稀奇了,金内侍的印象中,景辰因着頭疾之故精神極差,看書的時候不多,偶爾看一下,也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農學、水利、刑名之類的書,忽然要看話本子是怎麼回事?
但皇帝要看,太監還能說不給看嗎,金内侍道:“奴才這就去找找。”
一刻鐘後,景辰看着金内侍找來的《國志史話》、《列王傳》、《斬奸集錄》陷入沉默,想罵人又忍住了,最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前朝名相智鬥奸佞的話本子發起了呆。
奚萦今日沒有出現,是不是遇到什麼事耽擱了?還是說她并不打算以後宮女子的身份接近自己?可她明明親口說了要“勾勾手指”“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那總不能扮成男人來“迷”他吧?
或者說,此“迷”非彼“迷”,她實際上是要破門而入,塞一把迷藥直接把他撂翻?
以奚萦的大膽程度,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這裡,景辰不禁擡頭看了看屋頂,喃喃道:“蓬萊宮的屋頂,結實嗎?”
金内侍也順着他的目光往上看,蓬萊宮的房梁柱子皆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房頂鋪的鎏金銅瓦,怎麼可能不結實?
“要不,奴才明日讓人将屋頂加固一下?”
景辰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不用太結實!”
金内侍:“……”
他再搭理這癫人的話就是條菜蟲!
夜色漸深,這一天在景辰滿懷期待中開始,又在一無所獲中落幕,臨睡前他還在想,明天要不要去蓮池逛逛呢?
奚萦可不知道她家小狗已經巴巴等了她一天,她今晚才回長夏宮,此時正跟假扮“沈嫔”的魇魔讨論如何接近皇帝。
魇魔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的好姐姐啊,您聽我一句勸,這小皇帝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您要想接近他啊,要麼扮成太監,要麼扮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