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中,孫胡的信送出去一個時辰後,書房窗外傳來笃笃的敲擊聲。
景辰聽到動靜使了個眼色讓孫胡去看看,他自己卻在奚萦床前紮了根,半點避嫌的意思也沒有,孫胡張了張嘴又閉上,跟魇魔對視一眼,一臉懵地出去接人了。
敲窗的是隻貓兒大小的灰黃毛方臉狐狸,後面還跟着隻翠綠小鳥,孫胡剛一打開窗這一狐一鳥就往裡沖,吓得他連忙擋住二妖,小聲提醒道:“皇上還在裡面呢……”
狐狸一呆,當即變成人形,十分機智地從儲物袋中找出了個五顔六色的布褡裢充作藥囊背上,又一把抓住孔二毛塞進褡裢裡,這才跟着孫胡往裡間去。
“她怎麼回事?為何皇帝也在?你們身份被識破了?”
孫胡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撓撓腦袋憋出一句:“不知道啊,但陛下他,看上去像好人……”
封峻:“……”
孔二毛:“……”
封峻是真無語,孔二毛是被下了禁言咒,否則封峻根本不帶他來。
等進了内室,看到一身玄色龍袍的景辰就那樣大喇喇坐在床邊,姿态親昵地抓着奚萦的手,封峻頓時有種走錯地方的荒誕感,而被塞在褡裢裡的孔二毛更是激動得想要跳出去踹翻床邊那礙眼的人,啄得他滿頭包,得虧封峻将他死死按住了。
魇魔輕咳一聲,使勁兒給封峻打眼色示意他行個禮,好歹演一演啊。
封峻哪裡會行什麼禮,尴尬道:“那個,草民——”
景辰擡頭看了封峻一眼,又看了看他那不倫不類的褡裢裡冒出的綠毛腦袋,打斷他的尬演:“不必多禮了,先生趕緊過來替沈嫔看看吧。”
他略微往旁邊讓了讓,封峻從善如流,上前替奚萦把脈。
封峻也不過是粗通點醫術,把了半晌脈沒看出個所以然,孔二毛憋不住了,硬是從褡裢裡擠出來,也跳過去替奚萦把脈。
四妖一人輪流把脈的結果是,奚萦一切正常。
封峻沉吟半晌才道:“奚,呃,沈嫔娘娘從前并未出現過這種狀況,我一時也拿不準該如何處置,這樣吧,每日給她喂一顆清虛丹護養經脈,我這邊通知藍姑姑盡快來雍都,她醫術高明又是從小照看沈嫔長大的,最清楚其中内情。”
孫胡聞言連連點頭,魇魔不了解奚萦的情況故而并未出聲,孔二毛也點頭,景辰沒有别的法子,也隻能同意,但他仍舊不放心地追問:“那位藍姑姑何時能來?她一直這麼睡着不吃不喝的話,會不會對身體有礙?”
封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少年皇帝容貌之盛,簡直紮得他眼睛生疼,長得俊就算了,人也十分古怪,他們這群人分明處處可疑,他卻視若無睹,他到底有何目的?
但他對奚萦這麼緊張的模樣又不像是裝的,莫非……莫非還真的被奚萦勾到手了,連她是人是妖都不管了嗎?
男男女女這些事啊,太複雜了,他想不明白。
“快的話,三天應該能到,不用擔心,她不吃東西也沒事的。”
景辰點點頭,小心地把奚萦的手塞回被子裡,又順手将試圖鑽進被窩的孔二毛揪出來往封峻懷裡一扔,淡聲道:“清虛丹給朕就行,朕會每日按時給她服用,若沒有别的事兩位可以出宮了。”
孔二毛聞言氣得一拍翅膀就要上前跟景辰幹架,封峻趕緊将他揣回褡裢裡死死捂住。
原本他還想着把奚萦帶回無損堂,但見景辰這副護犢子的模樣,肯定不願意讓他将人帶走,畢竟是在宮裡,他也不好強搶,何況無損堂妖多眼雜的,也不是個靜養的好地方,這麼一想,封峻便順勢道:“那就煩請陛下這幾日照看沈嫔了。”
他将一瓶清虛丹遞過去,又将一道防身的符箓當着景辰的面貼到奚萦肩頭,十分和善地沖景辰笑了笑,然後起身告辭離開了。
孫胡送走封峻和孔二毛後,又去給藍姑姑寫信,魇魔覺得自己待在床前也是礙眼,也跟着去了書房,内室隻剩景辰陪着奚萦。
奚萦對這一切毫無知覺,她像是回到兒時,在離人谷的大松樹下睡午覺,微風輕柔地撫過面頰,松枝的清香萦繞在鼻端,陽光暖暖地照在腳背上,有個溫柔的聲音在輕輕呼喚:“苒苒,苒苒……”
苒苒是誰?反正不是她,就當沒聽見好了。
許久之後,又有個聲音喚她:“奚萦,奚萦……”
奚萦又是誰?好像是她啊,真煩人,睡個覺都不讓人安生。
奚萦翻了個身繼續睡,暖呼呼的陽光從腳背一路往上爬,很快曬到她的手臂,又漸漸爬上肩膀,她整個人被包裹進一片溫暖中,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真好啊,這是她這短短二十年人生中睡得最香甜的一覺。
她睡得香,可把景辰給愁壞了。
他先是給她喂了顆清虛丹,見她就跟個傀儡似的任人擺弄,他心裡難受極了,忍不住在識海中小聲喚她的名字。
剛叫了兩聲,就見奚萦原本舒展的眉頭皺了皺,像是嫌他煩,他趕緊閉了嘴,但奚萦的眉眼卻一點點發生了變化。
她漸漸開始變回自己本來的模樣。
景辰吓得連忙查看她的脈象,幸好脈象沒有任何變化,他松了口氣,再也不敢亂叫她了,但她模樣變了也挺愁人的,這皇宮就跟菜市場似的,稍微有點本事的人啊妖啊就能來去自如,承光殿更是菜市場中無人看管的路邊攤,将她這麼放在路邊攤可不行啊。
思來想去,景辰想出了個掩人耳目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