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第一次入定,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從未有過的沉眠之中,無夢無憂,再睜眼時隻覺神清目明,體内靈氣充盈,整個人精神抖擻得恨不能立刻繞着皇城跑兩圈。
但身邊的人還沒有從入定中醒來。
窗外夜色深深,寝殿裡卻熒光滿室,奚萦被包裹在光芒中,神情安然,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美得驚心動魄。
景辰見過奚萦打坐入定,卻不曾見過這般奇異的景象,一時看得有些呆住。
她自是極美的,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都要美。
此前在許聰的幻境中第一次見到她真容時景辰就很震驚,這絕非他孤陋寡聞,身為皇帝,他見過的美人實在太多了,更别說他自己本就俊美非凡,再美的容貌于他而言也不過是皮囊而已。
但奚萦不同,她的美不在于眉眼五官的精緻,更多的是鮮活靈動,生機盎然,是景辰這短短十九年的人生中未曾見過的燦燦霞光,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句去形容,但在見到她真容的那一瞬間,之前憋在心裡的許多委屈怒火都瞬間散了個七七八八。
他也暗自為自己的膚淺發愁過,可此時肆無忌憚地看着奚萦,他又覺得膚淺一點也沒關系,美貌于司主大人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她天資卓絕修為不凡心懷大義風趣幽默善解人意……就連她欺負他氣他打趣他,那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可愛,畢竟這世上也就一個奚萦能這樣待他了。
所以他喜歡一下司主大人也是人之常情嘛!
想着想着,景辰不自覺勾起嘴角,一雙瑞鳳眼彎成新月,熒光落進他眼中,像是夏日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星。
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看了不知道多久,景辰終于覺得有點眼酸了,這也正常,試問誰不眨眼地盯着燈籠瞧能不眼酸呢,何況奚萦這個大燈籠實在過于耀眼了些。
可就算這樣他也舍不得移開眼。
明日還有早朝,他頂多還能賴在她身邊一個時辰,可不能浪費了時間啊。
靈氣順着兩人掌心相貼的位置源源不斷地流進四肢百骸,熨帖着每一寸筋骨肌膚,連時間都過得極慢極慢,慢到後來,景辰都開始覺得有點奇怪。
他保持手掌相貼的姿勢,伸長脖子去瞧床角的水鐘。
寅時正,再有三刻鐘他就得起了。
景辰無聲輕歎,坐回奚萦身邊,見她還是維持着肩背筆挺的姿勢一動不動,他又開始擔心她會不會腰酸腿麻,于是又動作極輕地将枕頭被子都堆到她身後,想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吭哧吭哧忙活完這堆無用功,奚萦卻連發絲都沒動彈一下,他不禁有些讪讪,仰頭倒在被子上,小聲嘀咕起來:“修煉這麼有意思嗎?要不以後你每天晚上打坐都帶上我好不好?你一個人打坐的時候也沒見渾身發光,肯定是我的作用對吧?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啊,不準反悔……”
偷偷摸摸地玩了會兒奚萦的發帶,景辰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他戀戀不舍地起身,将自己的手從她掌心輕輕挪開,蹑手蹑腳下了床。
走到床邊的茶幾旁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側頭看了眼窗外,天還未亮,廊下燭火的光芒映照在窗紗上,勾勒出祥雲紋樣,景辰低頭喝了口水,目光再次落回床上盤坐着的身影,笑意重新爬上唇角眉梢。
若是以後每天都能在上朝前這樣看看她的話該多好。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景辰隻覺得嘴裡的清水也變成了蜜水,一路順着舌尖溫溫熱熱地甜到心口。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嗯,果然是溫熱的。
可這水放了一夜,怎麼還是溫熱的?
景辰心下狐疑,目光再次飄向一旁的水鐘。
還是寅時正。
莫非是水鐘壞了?
他放下茶杯彎腰去看水鐘,隻見最上層的銅壺口上挂着一滴水珠,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落下。
溫熱的茶杯忽然變得有些燙手,窗外陷入靜止的燭火也顯出幾分詭異,情況不對!
下一瞬間,景辰一個箭步沖向床上打坐的奚萦,直到摸到她清晰跳動的脈搏才勉強松了口氣,他小聲喚道:“奚萦,你醒醒,好像出事了。”
然而奚萦并未回應,無論他怎麼晃她的肩捏她的手,甚至試過神識傳音,她始終保持着入定的模樣,毫無反應。
這種狀态跟她前幾天身上封印松動時很像,不同的是此時的她身上不斷散發着熒光,景辰用掌心貼着她的掌心時,仍舊能感受到靈氣的流動,這說明她确實還在修煉。
莫非時間停滞的詭異景象是奚萦修煉造成的?
景辰想不明白,于修煉這件事上,雖然連奚萦也稱贊他有天賦,但滿打滿算他踏入修行之途也不過一個多月而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這種情況。
“你啊你,一天天的總吓我……”
他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坐回奚萦身邊,無奈地小聲嘀咕起來。
時間莫名停滞,吉兇難辨,焦慮一點點堆積起來,為了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他隻好捏着奚萦的手腕數她的脈搏,怕她悄無聲息地出了事。
當數到兩千九百八十五時,奚萦身上原本溫潤如水的熒光忽然大盛,刺得景辰下意識閉眼閃躲,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卻緊了緊,生怕這大活人忽然被光芒給吞了。
重新睜眼時,他看到更加奇異的一幕,熒光似活物般遊走于大理石地磚上,順着縫隙緩緩滲透進地底,與此同時,床帳外傳來“滴答”一聲輕響,是水滴落入銅壺的聲音,窗紗上一直靜止不動的燭影也微微晃動了一下。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景辰松了口氣,無奈歎道:“你這是練的什麼神功啊,也太——”
然後話音未落,“砰”地一聲巨響從窗邊傳來,景辰探頭望去,隻見窗棱破開一個大洞,一支羽箭從破洞中穿過,卻十分詭異地懸停在空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阻了去勢,箭頭鋒利,寒光淩冽,夾雜着滿滿的惡意試圖洞穿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