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硯挂斷電話後,徒留林禹面對車内凝滞般的死寂,仿佛每一分摻雜酒氣的喘.息聲都被無限拉長成慢鏡頭,車外路燈的冷光散落地投射在車窗上,讓林禹頓時覺得遍體生寒,心都跟着一下下地不停顫動。
他想此刻推開車門,跑到對街抓住那人的肩膀質問,質問他這幾年到底給沒給過他真心。但當手掌摸到冰冷的車門上,視線跟随着掃過那道孤寂的背影,他的動作又堪堪停住。
林禹就保持着這如同被定住的動作,良久,他看見楚松硯點了根煙,細慢地抽着。
煙草燃燒出來的白霧如同霾煙天橫生出來的屏障,徹底将兩人隔絕在不相通的兩方世界。
楚松研的動作裡充滿漫不經心,卻始終微微仰着頭,就那樣擡眼看着一遍遍轉換海報畫面的大屏幕。
直到最後,數張電子海報同時縮小,齊齊排列在屏幕上,而屬于楚松硯《止淋》的海報旁,正是顧予岑主演的懸疑片《死亡聯結》,兩人的臉同時出現在大屏幕上,甚至還是并列着,此刻連林禹都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才是最該一起走在這條街頭的一對。
這兩張臉在某種角度下,還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處的棱角轉折,都是藏不住的鋒芒銳利。
風頭正盛啊。
隻不過楚松研更像是長久僞裝後,疲于應付,才稍顯露出來的淩厲,顧予岑卻是壓根兒不屑于遮掩的陰鸷兇狠。
楚松硯就那麼抽完了一整支煙,才慢慢收回視線,在重新進入電影院前,他随意地掃了眼對街停着的那輛車。
小束燈光攏在漆黑的車窗上,還能依稀看見裡頭那僵硬的一團身影。
楚松硯擡手壓了壓帽檐,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樣就很好。
很乖,沒跑出來繼續說那些沒用的話。
回去的時候。
蔣瀝正在影廳外的轉角處,身子向後傾靠着牆壁,一手拿着手機貼在耳邊,低聲回着電話那頭的聲音。
楚松硯走過來後,他無聲地示意了下:“我接個電話,很快就結束。”便轉過身,背對着楚松硯。
影廳内的電影還在繼續播放,依稀還能聽見幾句台詞。
“道路已經全部封鎖,現在也沒有信号,我們隻能在這兒先找個合适的庇護所,喂,甯哥,你在聽我講話嗎?你一直看着那隻鳥的屍體發什麼呆?”
“在聽,随便看看。”
“哦哦,我還以為你被失戀打擊得不輕,連眼前的輕重緩急都看不出來了呢。”
“不至于。”
“……..”
楚松硯沒急着進去,就這麼停在轉角處,聽着耳旁的電影對話聲。但他聽力還不錯,哪怕蔣瀝刻意将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藏在了電影聲音之下,他也能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其中幾個明顯的字眼。
尤其是蔣瀝用餘光觀察他時,他聽見了“我沒招惹他啊,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系”之類的話,顯然,蔣瀝是陷到了什麼事件中去。
果不其然,挂斷電話,蔣瀝臉上的表情明顯就沉下來些,他收起手機,擡手捏了捏跳動的太陽穴,便對楚松硯說:“走吧,回去接着看。”
但回去之後,蔣瀝的手機震動聲就沒停過,接二連三地打進來電話,偏偏蔣瀝還必須接聽電話,一趟趟地離場,再回來,之後沒坐幾分鐘,又跑出去接電話。
楚松硯沒受什麼影響,平靜地看完了這場電影。在影片接近尾聲時,蔣瀝再次回來,面帶歉意地說:“工作上有事兒,我可能沒法送你回去了,我一會兒叫我助理來送你吧。”
“不用。”楚松硯早就預料到這結局,淡淡地回了句:“一會兒林哥來接我,你先走吧。”
蔣瀝面露詫異,脫口而出:“林哥不是沒跟着你一起回來嗎?”
林哥是楚松硯的經紀人。
“剛回來。”楚松硯這麼回,沒打算多做解釋。
或許是那頭的事兒實在有些火燒眉頭,蔣瀝也就沒再糾結這些,點了點頭,再次道了聲歉,“是我沒預想好,出了差錯,電影也沒好好看完,等你回國之後我再……..”
蔣瀝想說,我再補給你,但話到嘴邊,又想起來,楚松硯也未必再給他見面的機會了,倆人這次見面都算是他見縫插針的打擾,硬擠上來的,下次怕是八百輩子之後的事兒了,隻能臨時轉換話鋒,說道:“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随時叫我。”
但這話也是個空頭支票,現在的楚松硯,很難在什麼事兒上能用得着他。
蔣瀝自嘲一笑,先行離開了。
上了車,蔣瀝還沒來得及啟動,口袋裡的手機便再次催命般嗡響了起來,他臉上明顯帶了些許不耐煩,接電話後的聲音也夾帶了分抑制不住的怒氣:“喂?我現在就回去了。”
“是我。”這道熟悉的聲音入耳,蔣瀝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成一片空白,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便試探着問:“哪位?”
那端是沉默的呼吸聲。
過了大緻半分鐘,蔣瀝蹙緊眉頭,剛準備開口催促,就聽那頭傳來道打火機的摁動聲,随之是微弱的煙草在燃燒的“滋滋”聲。
那邊的人說——
“顧予岑。”
聽見這個名字,蔣瀝像是極其意外,又像是早就料到,小幅度地上挑了下眉頭,壓了壓心底因不斷應付電話而升騰起來的郁氣,身子幹脆向後一靠,問:“有事兒嗎?”
演藝圈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這幾年聲名鵲起的就那幾個,蔣瀝早些年就能和楚松硯這個最搶手的天賦型演員搭戲,自然也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他這兩年出演了不少影視劇,隻不過對電影涉及稍淺,但也和顧予岑有過接觸,甚至還出演過同一部戲。
那時候蔣瀝還正處在對自己定位不清,試圖追求楚松硯的階段,也是那段時間,顧予岑生動形象地給他演示了把,什麼叫作恨屋及烏。
那部劇裡,蔣瀝和他就兩場對手戲,無一不被壓得死死的,完完全全的壓戲,現場片段還不知道被誰抖到了網上,害得蔣瀝當時被網友好生嘲笑,還因此被輿論弄得丢了部大ip的男二号。
蔣瀝對于顧予岑這人,早些年可以說得上是厭惡,但他也不是什麼富有背景手段的資源咖,隻能那麼無可奈何地忍着,而如今,這種情緒變得更複雜,甚至有分難以察覺的得意。
瞧瞧,他不過是和楚松硯再次産生點兒交集,這人就像個沒被拴繩的瘋狗一樣到處亂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