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栢的談判出乎意料的順利。
甚至都沒來得及談,便塵埃落定。
楚松硯和他約在一家咖啡廳,特意挑了個很偏僻的店,裡面隻有楚松硯一桌,他進去後點了杯咖啡,便坐在那兒,安靜地等着楚栢。
臨近約定的時間,楚栢卻遲遲未露面。
在楚松硯等待了半小時後。
楚栢發過來了幾條消息。
他說,他會給楚松硯一筆錢,至于楚松硯以後是要上學,還是要扭頭去拍戲,都和他沒關系。
而他支付這筆錢,算作封口費。
楚栢這人,做事總是會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所以當年給楚松硯辦領養手續的時候,領養人是花錢找來的一個小學老師。
這人前兩年也過世了。
所以楚松硯簽公司的時候,才那麼順利。
因為從法律上能查詢到的範圍來看,他确實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關于馬特維的事,楚栢閉口不談,像是迫不及待甩掉這塊黏在他身上的過期口香糖,生怕多嘴後,口香糖就會再次,悄悄地黏到他的鞋底,之後再想脫身更加困難。
楚松硯告知他馬特維的死訊。
楚栢隻回了個知道了。
很平靜,很平淡。
這事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就這樣,兩人連最後一面都未見,便就此分割開,成為不再有幹系的兩個個體。
楚松硯在咖啡廳坐了會兒,才結賬離開。
忙得騰不出時間見面的楚栢,已經将錢打到了楚松硯的銀行卡裡。
不多不少,剛好二十萬。
在楚栢眼裡,楚松硯的價值,也就到這兒了。
楚松硯将這筆錢轉給江酖賀,從咖啡廳離開後,站在街頭,有些茫然。
這件事就這麼輕拿輕放地結束了。
他現在應該去哪。
買大巴票,回老房子?
好像是這樣的。
楚松硯順着街道走,買票的地方離這兒有段距離,但他不想直接打車過去,他隻想慢慢地走,慢慢地離開這兒。
别太匆忙,别和之前一樣,慌張的像逃亡。
但人生就像是緊促的車輪,你剛準備放松下來,就又響起尖銳的鳴笛,逼迫你加速往前趕。
楚松硯是在一家電影院前看見的顧予岑。
顧予岑身邊還站着幾個人,男男女女,看起來年紀都差不多,其中離顧予岑最近的,是個打扮較成熟的女生,她懷裡抱着桶沒吃完的爆米花,還拿出來一顆,遞到顧予岑嘴邊。
兩人身高差有些大。
女生的仰着頭,笑眯眯地看着顧予岑。
顧予岑正在低頭看手機,嘴邊抵過來個東西,他擡眼看了下那女生。
女生說了句話。
顧予岑笑了一聲,張開嘴,咬住那顆爆米花。
兩人之間的距離靠得特别近,氛圍暧昧。
楚松硯重新擡起步子,接着往前走。
帽檐遮住大半視野,他隻能看清身邊路過的人的小腿。
每個人都匆匆地走,沒人注意他。
楚松硯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理。
顧予岑要是真和别人談戀愛了,他覺得解脫,至少終于,兩人之間最後一絲看不清的感情都被割斷了。
但解脫之後呢。
是茫然。
唯一的變數已經消失了。
他的人生好像又開始變得,一眼就忘得到盡頭。
耳邊隻剩下馬特維的那一句,早點兒去找他。
楚松硯又走了段路,才在一個沒什麼人的小型公園前停下腳步,随便找了個長椅坐下。
長椅在公園最深處,一般人不會看進來,也不會注意到他,但他隻要一擡眼,就能透過橫七豎八的柳條枝叉,看清對街每個行人的舉動和姿态。
有對情侶在那兒等紅綠燈,男生拿着冰激淩,一勺一勺地喂給身側女生,兩個人對視着,一起眯眼笑。
楚松硯點了根煙。
這段時間和林庚住在一起,刻意沒抽煙。
忍得情緒起伏愈發得大。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他剛才看見顧予岑的那張臉時,才會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而不是直接走。
楚松硯這樣對自己說。
他在公園一直坐到天黑,直到這個隐秘的角落裡亮起燈,不再容許他繼續躲避,他才站起身。
當晚,楚松硯乘坐最晚一班大巴車,離開了市區。
大巴車上很空,根本沒有幾位乘客。
楚松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側着腦袋,閉着眼。他其實也沒睡,但這樣,好像就能讓腦袋裡變得空一點兒。
沒那麼亂糟糟的。
從大巴車站下來,還要走挺長一段路,到老房子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楚松硯用鑰匙開了鎖。
老房子裡屬于阿婆的遺物沒人動,除了突然少了人氣兒,其他的仿佛都沒變。
楚松硯站在門口,盯着牆上挂着的那張全家福看了會兒。
全家福裡,阿婆站在最中央,身旁圍着一大幫子人,顧父的懷裡還抱着剛滿月的顧予岑,所有人一齊看着鏡頭笑,乍一看還挺溫馨的。
但沒人回來看過阿婆。
連通電話都沒來過。
楚松硯住進來之後,隻有一個感覺,就是靜。
這個老房子太靜了。
阿婆不怎麼講話。
鄰裡雖然偶爾上門寒暄,但依舊打破不了老房子這種死氣沉沉的靜。
如果顧予岑沒來,這種靜會一直持續到阿婆死去。
如果……..
又開始想起他。
楚松硯阖了阖眼。
“賤骨子。”
他這樣罵自己。
楚松硯清空腦中思緒,擡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維持原樣。
床邊木櫃上還擺着幾朵玫瑰。
如今都枯死了。
輕輕一捏就會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