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岑一進入房間,就看見了衣架上挂着的幾件厚棉服,其中一件,還是報道上照片裡楚松硯蹲在唐雲明面前時穿的那件。
他不由得停住腳步,盯着那件棉服看了幾眼,順着衣擺垂搭着的弧度,他看見袖口處有個煙燙出來的黑漆漆的缺口,上面重新縫了個卡通的圖案,但繡功不太好,圖案下還露着缺口邊角。
唐雲明縫衣服就愛用這些幼稚的東西,顧予岑毫不費力就猜到這是誰的傑作。他移開視線,走到床尾坐下,難得的老實,即沒東張西望地打量房間,也沒有繼續找話題攀談,隻是掏出手機,單手打字回複消息。
楚松硯見他待的還算自在,也沒多說,重新坐回床頭,拿起劇本接着看。
房間裡響起鍵盤的敲擊聲,以及輕窣窣的翻紙聲,倒顯得格外和諧。
過了幾分鐘,窗外驟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天空上綻放出一片绮麗的花火。
應該是小李哄着林庚先給她點了根煙花來試手感。
楚松硯下意識地看了眼顧予岑,發現他已經收起了手機,正扭頭盯着窗外,煙花的光亮倒映在眸底,像一支倒吊着的玫瑰花,璀璨漂亮。
楚松硯就這麼盯着他,說:“過幾天就過年了,這兒離市區也不太遠,你應該要回家裡過吧。”
“不一定,正考慮着呢。”顧予岑扭頭看向他,笑着說:“最近和家裡又吵架了,關系繃得緊着呢,真回去了,說不準就不是過年,而是給我自己拴麻繩上吊了。”
他這個比喻讓楚松硯笑出了聲。
“你呢,準備在劇組裡過年?”顧予岑開口問。
“看情況吧,要是戲拍的順利,就出去吃頓跨年飯,要是不順利,就留在這兒琢磨劇本。”楚松硯聳聳肩,說:“反正我也沒家人可陪。”
顧予岑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這幾年你還是一個人呢,我聽人說你找到親人的線索了,還以為早就合家團圓了。”
“沒那麼快。”楚松硯說:“慢慢來吧。”
顧予岑笑了下,像是笑楚松硯那不緊不慢的态度,他又問:“這幾年拍戲忙,應該很久沒回哈市了吧。”
“沒,每年都會回來。”楚松硯停頓一秒,又補充:“回來祭拜阿婆。”
主要是祭拜馬特維,為他送上一支紅玫瑰,但這話沒法對顧予岑說。
顧予岑說:“你比我們這些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還要‘孝順’,阿婆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決定,可能也就是當初把你帶回老房子了。”
楚松硯搖搖頭,沒說話。
其實這恰恰是阿婆做的最錯的一個決定,如果沒把他領回老房子,後續顧予岑去鄉下,她再順勢交代病情,治療後安享晚年,顧予岑也不會莫名其妙地來闖什麼演藝圈,說不準婆孫間的關系緩和後,顧予岑還會常去看望她。
當然,這一切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事實已經發生,沒法改變了。
顧予岑又說:“等過年的時候,一起去墓園看看阿婆吧?她要是知道咱倆現在還聯系呢,保準開心。”
“沒必要,你自己去就好。”楚松硯垂下眼,将劇本翻了一頁,盯着最頂端的那行台詞,說:“阿婆未必希望咱倆一起出現。”
“怎麼說?”顧予岑問。
在天之靈,在天之靈,人死後會在天上,亡靈盯着世界裡仍舊活着的每個人,阿婆是否也會看見他和顧予岑之間的種種荒唐,曾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兩個小孩兒搞到同一張床上,太戲劇性,老人家未必接受得了。
哪怕現在已經沒了關系,也不應該肩并着肩去祭拜這個老人家。
楚松硯照樣沒答話。
顧予岑等了半分鐘,便站起身,走到楚松硯那側床邊,低頭去看劇本:“讓我看看你的劇本?我總覺得沒那麼理解遲暮這個角色,從你劇本的視角來看看,或許能通透一點兒。”
不待楚松硯出聲,房門就被從外敲響。
楚松硯看了顧予岑一眼,将劇本遞給他,下床過去開門。
拉開門,就看見小李抱着滿滿一懷的煙花筒,揚着特燦爛的笑臉,像個小傻孩子一樣,嘿嘿笑,“看,林庚還買了挺多的呢,松硯哥,一起下去玩呀。”
“不找他們去玩了?”楚松硯沖對門屬于那幾個演員的房間揚揚下巴。
“太好玩了,我等不到過年了,咱先玩嘛,行不行。”要不是她懷裡東西太多,保準還要扯着楚松硯的袖子撒潑打滾。
楚松硯朝旁邊的房間看了眼,門已經牽開條縫隙,應該是老闆早就過來修好了,真難得,竟然一點兒聲響都沒聽到。
楚松硯扭過頭,沖房間裡的顧予岑說了聲:“你房間的門已經修好了,可以回去了。”
顧予岑頭都沒擡,随便應了聲:“嗯,我看會兒劇本就回去。”
楚松硯無奈地笑了笑。
小李察覺到不對勁,墊着腳,探腦袋往房間裡看,“裡面有人啊?是演員嗎?還是……..”
“顧予岑。”楚松硯讓開身子,拿起一旁挂着的外套,快速套上,不等小李走進房間,他就走出去,攔到她面前,說:“走吧,下去放煙花。”
當年的張旻年就像是一劑麻醉藥打在太陽穴裡,直到現在還留有餘效,楚松硯不準備讓小李深入接觸顧予岑,也盡可能避免兩人正面交流。
顧予岑能幹出來什麼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顧予岑這人沒什麼怕的,所以什麼事都敢做。
小李對于顧予岑來說,也能變成另一個被猜測、被拉入亂局的張旻年。
楚松硯将門拉上,跟着小李下了樓。
他出去後,顧予岑又随便向後翻了兩頁,便将劇本放到床頭,開始四處觀察。
挺簡單的小房間,破旅館裡的床也窄窄的,估計想兩個人一起住在上面都有些費勁,雖說房間裡有暖氣,但窗戶也有些漏風,沒暖和到哪兒去。
看了一圈,楚松硯的東西也很少,都是些基本生活用品,沒什麼特别的。
顧予岑走到浴室裡,這片空間很逼仄,幾乎一個人站進去,就已經塞不進别的東西了。
實在是小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