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楚松硯感覺有人扯開自己的胳膊鑽了進來,被子被掀開,冷氣止不住地往被窩裡鑽,楚松硯的眉頭才剛剛皺起,一個更滾燙的熱源便貼了過來。
很奇怪,他分明還在睡夢中,卻能清醒地意識到,是顧予岑貼了上來,他就像是魂魄離體的将死人,擁有完整的第三視角。
顧予岑身上的香水味已經完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股清淡的沐浴露味,薰衣草的香味在鼻息間萦繞,将兩人籠罩。
楚松硯感覺到,顧予岑在他臉上輕輕地咬了一下。
此刻他分明應該醒來,卻像被鬼壓床一樣,根本控制不了身體,僵硬的沉重感控制着他再次陷入黑暗,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天際将暗時,整個房間充斥着黑暗。
楚松硯往回抽了下胳膊,沒抽動,他緩緩睜開眼,向身旁看去,就發現顧予岑的腦袋正壓在他的胳膊上,一隻胳膊還摟着自己的腰腹。
或許是貼在一起的溫度太高,楚松硯出了一身汗,黏膩膩的,格外不舒服。他皺起眉頭,再次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抽出來。
但這麼猛地一抽,顧予岑的腦袋瞬間砸回床上,硬生生被弄醒了。
顧予岑眼睛都還沒睜開,沙啞的聲音就在楚松硯的耳邊響起,他說:“我才剛睡着,别動…..再陪我睡一會兒。”
他語氣如此自然,甚至将腦袋湊得更近,重新壓到了楚松硯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上。
楚松硯被他說的下意識停了動作。
很快,顧予岑的眉頭松展,呼吸也再次平穩下來。
在楚松硯枕邊,他睡得如此安心。
楚松硯慢慢地放低身體,重新躺回原來的位置,兩人的腦袋靠得如此近,近到隻要楚松硯一扭頭就能輕而易舉地在顧予岑的頭頂落下一個吻。
但楚松硯扭過頭後,卻隻是在黑暗中盯着顧予岑的頭頂看。他分明什麼都看不清,卻又好像連顧予岑有幾根睫毛都能數得清。
此刻,尚未清醒的腦袋似乎再次陷入混沌,楚松硯開始想,或許這又是個夢中夢,他醒了或許也隻是在某一重夢中醒了,而後又快速跌入下一層夢境中。
而這夢境的内容就是曾經無數次重現的——他們十七歲時的親密無間。
楚松硯輕輕地無聲歎息着。
他在想,夢之後還是夢。
總有一天,他會分不清真實和夢境,會徹底忘記他曾經親自做過的無數個決定,被虛幻蒙蔽雙眼,将意識倒退回十七歲時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敢要的樣子。
楚松硯轉動眸子。
病越來越嚴重,倒退的記憶裡,分辨不清真假的自我意識,無力麻木的情緒狀态。
他隻有把擁有過的一切都儲存到裝滿福爾馬林的罐子裡,才能永遠擁有。
楚松硯動作極其緩慢地擡起另一隻手臂,而後輕輕地碰了碰顧予岑的臉。
但下一刻。
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顧予岑的手像不容忽視的鐵鉗,他停頓幾秒,才松開手,接着往楚松硯的懷裡湊了湊。
他的呼吸砸在楚松硯的胸膛上,與對方的心跳同頻,他低聲含糊地說:“哥,幾點了。”
楚松硯看不見時間,隻能根據窗外的天色大緻估量,回了句:“晚上八點左右。”
“這麼晚了…..”顧予岑咕哝着,“阿婆怎麼沒催我們,她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此中斷。
楚松硯也意識到,顧予岑徹底從夢裡醒過來了。
他們都回到了現實。
楚松硯放緩呼吸,說:“起來吧,該吃飯了。”
顧予岑卻沒回,他放在楚松硯腰上的手慢慢挪動着,往更深的位置鑽去,抱得更緊了。
這動作就像是在對楚松硯說——
“别提醒我,我還不想醒。”
楚松硯卻扯開他的胳膊,再次說:“不早了。”
顧予岑抽回胳膊,緊接着翻了個身,背對着楚松硯。
楚松硯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他說話,便自己下了床。
卧室門被重新關上。
良久,顧予岑才從被褥中伸出手,摸出放在枕頭下的手機,随着屏幕亮起,他也看到了屏幕上方的時間。
他才睡了半小時。
夢就這麼突然地結束了。
屏幕上一連串的消息提醒,顧予岑掃了一眼,反而将手機重新鎖屏,都沒回。
但翻來覆去,他卻再難入睡。
夢醒了就回不去了。
睡也睡不着。
累。
顧予岑叼着煙推開門,被煙熏得半眯着眼睛。模糊的視野裡,他看見楚松硯正穿着睡衣在廚房裡切菜。
一切看起來都如此平和美好。
顧予岑靠着房門,沉默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