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
楚松硯發現顧予岑對待他的态度變了,如果說前幾天的顧予岑是以強硬的姿态活生生地擠進他的世界,那麼現在的顧予岑就是将自己轉換到了觀察者的身份上。
他像是将楚松硯當成了一個有待挖掘的劇本上的角色,嘗試以觀察者的視角,從各方面來探察楚松硯生活中的各種細節。而這種身份轉換,竟讓顧予岑莫名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甚至還多了分他從不曾擁有過的低微謙卑,連呼吸都變得低緩起來。
深夜中聽見輕微的門響聲。
楚松硯漸漸睜開眼,他把手伸到枕頭下,摸出手機,而後熟練地打開個軟件,屏幕上瞬間跳轉出個監控畫面,畫面裡一片昏黑,其中占據大半畫面的是踩着拖鞋的兩隻腳,幾分鐘後,一束冷白色的光從最上方打亮畫面。
這個畫面,明顯是客廳沙發下的視角。
而顧予岑,再次在深夜中打開電腦,開始偷窺楚松硯轉存到電腦文件裡的視頻。
楚松硯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機屏幕。
他怎麼可能完全放心這個租賃來的房子,自然早在住進來的那天,就在房間裡每個隐秘的角落裡安裝了小型監控設備。而顧予岑的一舉一動,他都一清二楚,隻不過不想挑明罷了。
早在顧予岑解開電腦密碼時,楚松硯就猜到了是誰告知了顧予岑自己的住址。
林庚。
楚松硯不知道顧予岑做了什麼,才能讓林庚豁出去般将住址告知他,但他知道,林庚肯定是在恐懼自己的不對勁。
林庚怕他再出什麼事,甚至是主動尋死,所以才決定賭一把。
但其實這種擔心是沒必要的。楚松硯的視頻還沒拍攝完畢,他曾經仔細想過,最終視頻究竟要弄成多長才算合适,才能完整地概括他這一輩子,才能讓每個看過這個視頻的人都産生一種想法——
原來楚松硯其實是這麼個人。
其實大多數人對待電影中人物時往往要比現實中所接觸的活生生的人的印象還要深刻。
因為你能通過看電影來反複電影中的人物的人生無數次,他們都是可拉動的進度條,但生活中的人不是這樣的,他們的人生是持續性地緩慢進展,可能稀裡糊塗的,這個人的一生就走完了,你卻隻來得及接觸了一小部分。
就像很多已去世的演員,大家對他的評價,基本都會集中在其最出色的影片角色上。
楚松硯不希望最終結局是這樣的。
他不希望大家對他的認知定格在——
“他當初演的xx真的讓人印象深刻,但怎麼就突然去世了,如果他接着演戲肯定能創造出更多的好角色,太可惜了。”
楚松硯隻希望他們能想到的是——
“楚松硯嗎?他這人啊…..我對他的理解是這樣的…..”
就像現在的顧予岑一樣,他不就正在反複拉動進度條,試圖從這些由楚松硯掌鏡的視頻中來了解他這個人,從而忽視了他本身的存在。
可操控進度的視頻往往比活生生的人了解起來更容易,也更容易滿足大家的掌控感,更方便他們來進行定義。
楚松硯期望自己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最濃重的一筆,在他熄滅之前,先将他燃燒出來最漂亮的火苗定格住,所以視頻的時長應該長短适中,過短,則匆匆,過長,則冗雜。
半小時就剛剛好。
還差一點。
快了。
在電腦屏幕光熄滅時,楚松硯也關掉了手機,重新閉上眼,蜷縮着身子埋進被窩裡。
第二天,楚松硯起了個早,他去花店買了一大捧紅玫瑰,又挑選了個精緻漂亮的玻璃花瓶,仔細地将玫瑰花處理好後,全部插進花瓶裡,擺在了客廳茶桌的正中央。
顧予岑起床後,看見那大簇的紅玫瑰,先是一愣,才慢慢扭頭看向在廚房裡做飯的楚松硯,提高聲音問了句:“怎麼突然想起來買花了。”
剛巧楚松硯聽清了這句話,回了句:“家裡太空,放點兒花比較好,而且樓下花店的玫瑰買的也比莫斯科那家花店要便宜很多,老闆人也不錯。”
這句話像是夜裡乍閃的一顆星,給了顧予岑一種,楚松硯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錯覺。
他正在努力維持這個家,他不想讓家裡看起來太空。顧予岑覺得自己可以這樣理解。
顧予岑沒忍住翹起嘴唇,說:“那明天我去買花。”
“不用。”楚松硯将洗好的菜放在案闆上,拿着刀開始切,邊切邊說:“等這束花枯萎之後再買就好,買得太頻繁也挺費錢的。”
“這點兒錢我還是有的。”顧予岑走到廚房門口,壓制着語調的上揚,盡量維持平靜道:“就這樣吧;以後每天我去買花,然後你去買菜,分工合作,也輕松一點兒。”
楚松硯瞥他一眼。
顧予岑任由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