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整張白紙,醫生也毫不意外,他将那張紙重新遞還給楚松硯,再次說:“那麼,那個人讓你無法忍受的小習慣有哪些呢。”
那個人。
楚松硯的腦海裡浮現出顧予岑的臉。
這次,能寫的太多了。
顧予岑總是強硬的、熱烈的,給出的感情全部都是毫不吝啬的,愛就愛得不知疲憊,恨就恨得破釜沉舟,可這種溢出來的感情對于楚松硯來說是讓人恐懼的。
他收獲過的,能夠溢出來的隻有被遺棄時所面對的嫌惡。
他清晰地記得每個人驅逐他時的眼神。
他憎恨這種溢出來的情緒。
他想要逃脫。
可溢出來的愛與恨,他又忍不住想要抓住。
于是,矛盾将他緊緊纏繞。
他想抓住時,理智告訴他要松手,他松手時,求生的本能又要求他抓住。
他也想在愛裡活一次。
愛恨交織,至死方休。
可他沒有沉淪的資本。
于是清醒時逃避,迷茫時索求。
複雜的情感注入生澀的載體,哪怕隻注入一點點,都會讓他無力承擔。
楚松硯想寫,卻又不知從何而寫。
因為顧予岑所做種種都沒有任何錯,可偏偏,他就是對他如此吝啬苛刻,将他的一切行為都歸入“無法忍受”的範疇之内。
區别對待一直存在。
楚松硯心裡清楚,卻又無從更改。
他嘗試放松對顧予岑的審判尺度,卻隻是徒勞。
他的心不想對顧予岑大度。
他的心想保持苛刻。
這次,檔案紙依舊是空白。
醫生像是看穿一切,他直視着楚松硯,第三次遞出這張紙,輕聲說:“這次就來寫,你自己身上讓你覺得無法忍受的小習慣吧。”
他為楚松硯設下一小時的時限。
腦袋裡陳列出來百般罪證,楚松硯握着筆,卻不知如何去寫。
依舊是一片空白。
醫生再次拿回那張紙,将沙漏放回工具箱中,繼而說:“本次治療時間結束,這幾天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沒有任務,沒有需要思考的事,好好地放空你的腦袋吧。”
他留給楚松硯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
随着治療室的門關上,楚松硯站在走廊裡,腦袋和檔案紙一樣,空白一片。
或許是正在忙,這次結束治療,林庚并未及時發來視頻詢問,楚松硯的手機裡也沒再出現任何新消息。
此刻的他,無需應付任何人,也無需去處理任何事,他隻能停留在這片空白裡,呆呆地站立。
幾分鐘後,楚松硯才緩慢地移動僵硬的雙腿,一步步地向走廊裡的座椅旁走去。
他想坐下歇一歇。
他想先抛除腦袋裡的那片空白,再次讓一些混亂的東西占據他的大腦。
也許他應該去處理工作。
也許他應該問問張令德今天拍戲的進度如何。
也許他應該…..
“走吧。”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生鏽的大腦像尋到了解鎖的鑰匙,控制着身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扭轉過去。
楚松硯轉過頭,又一次,看見了顧予岑。
這次,顧予岑身邊有人作陪。
是個男孩。
兩人身上穿着相同的黑色西裝,分明是嚴肅莊重的服裝,套在這兩人身上卻像柔和下去了幾分。
或許是走廊盡頭的窗戶恰好映着夕陽。
又或許是楚松硯花了眼。
楚松硯不自覺地攥緊掌心。
顧予岑察覺到他的視線,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看清了楚松硯的臉,顧予岑的視線隻停留了一秒鐘,便快速移開。
他們此刻是陌生人,也是陌路人。
眼看着顧予岑要走,楚松硯空白的腦袋突然湧現種莫名的念頭。他張了張嘴,不自覺地出聲叫了顧予岑的名字。
“顧予岑。”
顧予岑腳步停頓。
但這停頓是短暫的,很快,顧予岑便接過男孩手裡的公文包,低聲說:“直接回公司吧,開完會再去吃飯。”
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