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瑾看着這一連三天出現的女人,不知為何,隐隐覺得自己這個他叔唯一枕邊人——啊不,身邊人的地位有點不保了。
畢竟他叔常年深居簡出,除了他這個堂侄子,這一年跟在他身邊學手藝,在這宅子裡經常出沒的,就隻有做飯打掃的吳嬸兒和司機王叔。而這個女人竟然一連三天都出現。
簡直太可怕了!
方桔對陳瑾小朋友的不友善,已經習以為常,也不管他黑着臉杵在門口,強行擠了進去。
此時夕陽西下,院子裡灑下一層金色的光芒,灑在院中的一草一木,和大大小小的石頭上,也灑在了那白衣男人身上。
陳之瑆正在打太極,神色風輕雲淡,動作行雲流水,看得方桔一時噤聲,喉嚨忍不住動了動,大師真是像從畫裡走出的人呢。
陳之瑆做完最後一個動作,停下朝她看過來,溫聲道:“麻煩方小姐多走一趟。”
方桔從傻愣中回過神,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要不是陳大師答應專訪,我們網站都沒人知道。”
陳之瑆笑了笑,轉身走去玉室,方桔狗腿地跟上。見他在工作台坐下,好奇道:“大師這個時候還要工作啊?”
陳之瑆道:“剛剛忽然有個靈感,所以先畫下來,免得過會兒忘了。”
方桔忙不疊點頭:“我懂的,我自己做小玩意兒的時候,也是會偶爾有靈感,當時沒記下來,說不定就忘了。”
她說完,也覺得拿自己那些廉價手工藝和陳大師相提并論,有點不要臉,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般嘿嘿笑了笑,
她又想起什麼似地,将手中打印郵件和茶葉放在他工作台旁邊:“這是讀者給您寫的信,這盒茶葉是我們主編讓我給你的謝禮。”
陳之瑆正在畫圖,頭也沒擡,淡淡道:“要是方小姐不急着回家的,不知道介不介意給我把郵件讀一讀。”
“不介意不介意!”您不僅是我敬仰的大師,還是我的财神爺,這點舉手之勞算個啥。
方桔抽出郵件,從第一封開始念。她嗓門很大,自己渾然不覺,卻并未影響陳之瑆手下畫圖的動作。
倒是引來了陳瑾同學,他見那讓他産生危機感的女人,正一本正經念着讀者來信,而他大師堂叔則低頭從容淡定地畫着圖。
陳瑾眯眼如臨大敵地看着兩人。
喂!是誰說過,喜歡安靜不被人打擾?尤其是工作的時候。
他這個大侄子兼徒弟不小心聲音大了點,都會不滿。
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這女人聲音聒噪得他都恨不得上前封住她嘴,堂叔你竟然還能淡定地畫圖!要不要這麼不公平!
小陳瑾表示很憂傷。
方桔一口氣讀了十幾封信,嘴巴有些幹了,正想着讨點水喝。陳之瑆已經淡淡擡眼,對門口的大侄子吩咐:“陳瑾,去給方小姐倒杯茶來。”
方桔想到之前那小小的紫砂杯,趕緊道:“不用了,給我白開水就行。”
陳瑾哼了一聲,不一會兒端了一杯白水進來,沒好氣地遞給她,又怒氣沖沖出了門。
方桔不太懂大師這位堂侄子,為什麼一直對自己敵意滿滿,但想着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估摸着叛逆期沒過,看誰都不順眼,決定不跟小孩子計較,何況他是大師的侄子,想想就覺得羨慕嫉妒恨,她也好想當大師的堂侄女呢!(大師:→_→)
方桔喝完水,見陳之瑆還在認真畫圖,也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又有點想再欣賞一番大師的大作,提升自己的藝術修養,便試探道:“陳大師,我可以再看看你的玉雕作品嗎?”
陳之瑆頭也沒擡:“随便看。”
大師人真是太好惹!
方桔湊在大壁櫃前,星星眼欣賞着裡面的各式各樣的玉雕,忽然她電話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是大表舅。
她怕打擾大師,輕手輕腳來到門口,壓低聲音問:“表舅,有什麼事?”
“桔子啊!你表哥下半年結婚,這不正在看房子呢,昨天看中了一套,但是這首付還差十來萬,你看能不能想辦法這個星期把錢和利息湊齊都還了。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能力有限,表舅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讓你為難。你都知道的,這房子一天一個價,我怕這個星期不敲下來,等過幾天又漲了。”
她家差表舅的錢,加上利息,正好還差十來萬。方桔接到這個電話,本來的好心情,頓時落到低谷。想想自己銀行卡裡的幾百塊錢,還要支撐到下個月發工資。但是表舅開了這個口,她總不能不還。說到底他們确實是欠錢未還的那一方。
她咬咬牙:“表舅,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争取這個星期把錢湊齊。”
那頭表舅笑道:“那行,表舅就等你這十萬塊給你表哥交首付了。”
方桔挂上電話,也沒了繼續欣賞佳作的興緻,回到屋内跟陳之瑆道别:“陳大師,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再見。”
陳之瑆繼續埋着頭,淡淡嗯了一聲:“再見。”
方桔轉身,餘光瞥到牆腳那堆大師親戚家小孩的玩具,又瞟了眼身後低着頭的陳之瑆,不動聲色地走到那堆玉雕處,然後默默出了門。
等到走出大門,方桔提着的一顆心重重落下來,攤開剛剛一直握着的手,裡面是一枚不大不小的蓮花羊脂玉佩。
雖然她對自己這順手牽羊的行為很是鄙夷,但小孩子的玩具,拿一個應該沒什麼關系吧?(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