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雖然盼着宮裡開枝散葉,卻也知道美色誤人,真要是讓淑妃現在過去,陛下今日就别想處理政務了。
因此含笑道:“娘娘何必着急,奴才自會将您心意傳達給皇上,您安心等候便是。”
人家拒絕得這樣委婉,王璇也不好強人所難,隻得點點頭,看他一甩拂塵潇灑離開。
青雁小聲嘀咕,“橫什麼橫,不就比咱多混了幾年嗎?”
語氣裡卻十分頹唐,别看隻差幾年,人家就是有本事拿捏她們,誰叫她們是外來的客人呢?
王璇倒是沒覺着寄人籬下,可也有種“此心安處是吾鄉”的惆怅,她在家雖然過得并不快活,可誰知進了宮會怎麼樣?前路茫茫,無從是依。
腹中的饑餓感卻騙不了人,王璇本來找人打聽禦膳房所在,或可要點吃食,但卻不想被那幾個宮女看輕了去——才剛來就忙着要吃要喝,像什麼話?
她是代表綿竹縣顔面來的,怎好給家鄉丢臉?
隻是一餐,忍忍就過去了。
青雁倒無妨,當奴婢的本就要習慣忍饑挨餓,可看自家小姐嬌養慣的,進了宮居然要受罪,不免心疼。
她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若自己去尋膳房,隻怕半路上就走丢了,豈不讓姑娘幹着急?
隻得倒了慢慢一杯溫水來,“您多喝喝墊墊肚子。”
王璇仰脖飲盡,望着面前鳳尾森森,不免又打起那些筍子的主意,還有白胖胖的竹蟲、肥嘟嘟的竹鼠,據說也都是可以吃的。
人在餓極了時候哪還顧得上挑剔。
青雁幾乎暈倒,姑娘不會想親自去抓罷?
急忙勸住,“竹林裡保不齊還有竹葉青呢,被它咬一口可不是好受的。”
王璇戀戀不舍,“竹葉青泡酒,據說也很甘美哩……”
青雁:……完啦,姑娘大概是餓瘋了!這可怎生是好?
萬幸,在王璇下定決心去地裡刨食之前,禦膳房的人終于姗姗來遲。
大概是皇帝随口問了一句,李睦方才想起,淑妃娘娘大抵是餓着肚子來的,這怎麼行?等她見了皇上如若狼吞虎咽、窮形極相,豈非要倒盡胃口?
雖然已過了午膳時辰,還是讓膳房備些茶點。
粳米飯冷了便難下咽,好在饅頭還剩了些,上鍋蒸一蒸,依舊暄軟可口,菜色倒不見多麼華貴,無非雞鴨魚肘尋常之物——皇帝不事奢靡,太後娘娘雖挑剔些,到底歲數大了,許多東西難以克化,故此膳房工作還是挺簡單的。
餘外便是皇帝特意交代留的一盅甜湯,用整隻雪梨煎成,加了紅棗和蜜藕。
王璇微微詫異,這道菜的做法她聽阿玉提過,後來也曾試着模拟,但總是不得其法,許是用料問題。
這會兒竟能吃到原汁原味的,難不成阿玉竟是宮裡出來的人嗎?
想到他跟皇上極為近似的面容,王璇心裡不免又開始動搖,可她何德何能跟真龍天子在夢裡相會?
再說,皇帝對她可沒有任何表示,王璇從他眼裡也看不出任何熟悉的印記,大概隻是人有相似罷。
如果阿玉真住在宮裡,那他不能跟她見面倒是情有可原,城門樓最是守衛森嚴,被人發現指不定要打斷腿!比起遵守承諾,王璇更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隻是阿玉的身份……宮裡侍衛大多是有品階的,且基本出自名門望族,可看阿玉的處境半點不似。
那麼,隻可能是太監。
難怪他一年四季身着單衣,恐怕還是地位最低的那種,又因這張臉冒犯天顔,不得不遮頭避面勉強過活,難怪他那樣憤世嫉俗!
他素日種種古怪與不近情理之處,在王璇這裡都得到了解釋。就連他毫不挽留甚至鼓勵她去選秀,王璇也原諒了他,他不是一個健全的男子,自然給不了她任何保證,惟願她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可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呀!
青雁就看自家姑娘眼淚滴在饅頭上,泡濕了還在那漫無目的吃着,心想這是想家了吧?
也難怪,遠離故土,身邊又沒個知疼着熱的人,往後隻有她倆相依為命了。
主仆倆涕淚漣漣,送膳的小太監分外尴尬,吃點剩饅頭也用不着哭呀,旁邊又不是沒菜?
弄得他跟做了壞事似的,往後還是得打起精神,不能再以次充好的,否則淑妃娘娘去皇上那裡告上一狀,有他們受的。
午後,王璇心情漸漸平複。
她在乎的隻是阿玉心意,知道他有口難言,那股子怨憤便消減不少。
他們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就算身不在一處,可心仍連在一起。
——他百般催促她進宮,或許隻為找機會遠遠看她一眼,隻一眼便夠了。
她更得活得好好的,叫他心安。
用過膳後,王璇便跟青雁将行李歸置起來,衣裳面料仍剩許多,于是玉照宮的宮女每人俱分得一匹,這會兒看主仆倆的眼神都親熱多了。
寝殿布置成她從前閨房時的模樣,當然要寬敞許多,王璇将床頭描金線的枕頭收起,換成她帶來的填有菊花和艾葉的棉枕,這可比什麼綢緞錦繡好多了,甯神明目。
宮女都是内務府幫她挑好的,最出挑的四個分别為藤黃、赭石、朱砂、靛藍,一聽就知道按顔色起的,倒是方便好記。
王璇讓藤黃赭石負責内殿近身伺候,朱砂靛藍則在外院監督灑掃,四人各自領命,臉上喜怒各異。
雖然月銀相通,地位可有天淵之别。
青雁悄悄道:“您怎麼把最漂亮的兩個留在身邊?”
這不存心給自個兒找不痛快麼,萬一皇上瞧見可怎麼辦?
王璇笑道:“我也愛看美人呀,不然怎麼選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