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進門着實唬了一跳,心想莫不是急得發癔症了,居然吃起耗子?他該早些叫人傳信才是。
走近了才知是面粉炸的,蕭煜掰下一塊放入嘴中,面衣酥脆,裡頭卻如糕餅綿軟,還以為禦膳房出了新花樣——到底還能幹點實事。
問明白是她舅母做的,蕭煜贊不絕口,“範夫人蕙質蘭心。”
王璇卻歎息,将方才與藤黃的談話說了。
滿以為皇帝會笑她紙上談兵,自己錦衣玉食卻操心窮人生計,哪知蕭煜卻認真道:“你所思慮的,朕亦然。”
他雖沒到民間去過,可身邊宮人大多出身底層,耳濡目染也聽了不少,若非實在走投無路,誰又甘心讓兒女為奴為婢?
且他登基以來,去歲大旱,今年又聞淮南水患——此二者也被視作天罰,認為他登基不當的罪證,楊首輔甚至想勸他下罪己诏安撫民心。
蕭煜自不會将妖言惑衆放心上,楊家無非困獸之鬥,想重拾昔日權柄罷了,可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焉能放棄?
當皇帝不是件容易事,當個好皇帝尤其,蕭煜見得越多,便越認識到這層。楊家黨羽遍布朝堂,他無法将其連根拔起,隻能徐徐圖之,反而得用楊家。
即使明知楊家在赈災中貪墨了不少,亦隐忍不言。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早晚,他得目睹一片升平天下。
王璇聽不太懂,那些距離她的生活太遠,她雖然靈光一現提出了個高深問題,可真解決不了,王璇也不想因此難為自己。
她是個樂天安命的性子,能在方寸之間尋到自在,足矣。
蕭煜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他那些苦大仇深的心事不該朝她吐露,他希望她懂得他,卻不願她因此染上憂愁。
蕭煜換個話題,“顧大人平安歸來,你舅母才做這些東西來答謝罷。”
什麼骨肉親情,無非利益相幹。
用些點心吃食就輕松對付過去,這姑娘也忒容易打發。
王璇訝異地看向他,“您怎麼知道?”
蕭煜自覺失言,假作輕描淡寫,“适才李睦提了一嘴。”
演得真像!要不是他派人去大理寺傳話,人家能這麼快放出來?大理寺可不是綿竹縣那小衙門,人家隻聽皇帝的話!
王璇翻個白眼,覺得阿玉這副死裝死裝的派頭叫人無語,知道他謙虛,可得聲謝能怎地?
她又不是吃人的羅刹,能連皮帶骨将他吞下去。
确認身份後,王璇無形中自在許多,她怕皇帝,可是一點也不怕阿玉。
他倆認識了有十年呢,熟得不能再熟了。
眼看時辰不早,王璇默認蕭煜将留下用膳,又吩咐青雁倒茶。
“不要香片,換毛尖來。”
蕭煜指尖微滞,望向王璇的眼色多了分探究之意,他才來幾次,何以她對他的習慣了若指掌?
王璇微微一笑,“我記性可好了,您才發現嗎?”
連他身上有幾顆痣都記得清清楚楚——待會兒可得死命給他灌醉,酒酣耳熱之際,不信剝不去那身衣裳。
蕭煜莫名感到一陣涼意,怎麼感覺誤入盤絲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