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王璇眼尖,瞥見範氏在階下逡巡不去,趕緊将蕭煜一把推開,正襟危坐。
蕭煜倒跟沒事人般,好整以暇拿帕子揩了揩嘴,仿佛上頭沾着胭脂似的。
王璇瞪他,自己今天根本沒擦胭脂!
等範氏端着一大盤烙餅過來,蕭煜含笑緻謝,“舅母手腳真快。”
王璇:……
舅母是她叫的,他算哪門子外甥,這厮真會套近乎。
範氏因為心情太過激動,一時間倒沒聽出不對,她将灑了糖漿的餅子呈到蕭煜跟前,正要請客人享用,怎料王璇眼疾手快,一把薅了張去。
這會兒氣氛融洽,範氏也沒初見那般拘束,想也不想就往她胳膊上拍了一掌,“你自己盤裡沒完,幹嘛眼饞别人的?”
王璇扁扁嘴,舅母偏心,有了外甥女婿就不要她了。
蕭煜含笑道:“無妨,她喜歡就給她罷。”
本來自己也不是特别熱衷甜食,方才王璇找了個借口,幫她圓謊罷了。
範氏歎息,在宮裡看來也是如此。雖說恃寵生嬌不算什麼大事,有時候男人還挺吃這套,可外甥女到底根基淺薄,凡事該多謹慎些才是。
自己得空還得提點提點。
王璇環顧四周,“表弟呢,怎麼不見?”
再怎麼用功,适當也該墊墊肚子,不然怕是要餓昏過去。
範氏支支吾吾,“他不餓,待會兒我送去房中便是。”
王璇本來沒知覺,可見舅母諱莫若深模樣,方才反應過來,确實顧勉不适合露面。
這表弟曾經對她暗生情愫,有一陣範氏還試圖撮合,現在當着皇帝面自然不合時宜了。
蕭煜察言觀色,已然知其大概,“大約朕在此覺得不便。”
他都這麼說了,範氏無法,隻能硬着頭皮喊顧勉出來。
王璇對這位表弟本來絕無他意,雖然顧勉隻比她小半歲,她自己心裡都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哪能再找個孩子作伴?
就不知阿玉會作何感想——王璇既盼着他吃醋,又怕他吃醋。
顧勉仍是那副早熟的小大人模樣,不過他的故作老成在蕭煜面前着實有些滑稽,蕭煜看出他努力昂首挺胸,想顯得氣概足些,當着心儀女子的面,誰甘心跌份呢?
蕭煜對此并不反感,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不過,若誤以為能把阿璇從他手裡搶走,卻實在打錯了主意。
王璇原本擔心皇帝發作,跟個孩子置氣,怎料蕭煜态度異常和煦,甚至溫柔得過了頭,他沒有擺半點架子,而是關心起顧勉功課如何,今後有何理想志向,并适時夾雜些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
不消片刻工夫,顧勉的全部注意便從表姐身上轉移到皇帝身上,甚至因蕭煜一句簡單的誇贊激動得渾身發抖。
王璇:……好吧她白擔心了。
怎麼感覺表弟愛的是阿玉呢?
範氏倒看出點苗頭,暗暗喟歎皇帝手段高超。跟個孩子争風吃醋,縱使赢了也勝之不武,他卻巧妙地化敵為友,用人格魅力将阿勉拉到己方陣營來,将來阿勉若真個中舉,怕也是皇帝左膀右臂。
眼看兩人同仇敵忾,幾乎快罵上楊家了,範氏趕緊岔開話題,她一介升鬥小民,可不敢得罪當朝首輔。
至于阿勉今後的前程……盡人事聽天命罷,那時她也管不住了。
三分之二的烙餅都進了王璇肚子,範氏嘴上嗔怪她貪吃,卻還是貼心地給她倒杯普洱茶來。
門口有幾個腦袋探來探去,王璇玩心大起,一人賞了兩枚金锞子,施恩有時候比受恩更令人愉悅。
孩子們歡喜收下,又指着裡頭道:“那個大哥哥是什麼人?從來沒見過。”
王璇沒說出蕭煜真實身份,過早培養對皇權的崇拜未必是件好事。她隻柔柔一笑,“是姐姐很喜歡的人。”
這句話聲音很輕,但蕭煜耳力過人,沒準竟聽去了,否則他為何忽然展顔。
孩子們紛紛起哄,鬧作一團,最後還是範氏撒了把糖才給打發走。
蕭煜不願叨擾太久,他這趟出行沒告訴李睦,隻怕那家夥早已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雖蕭煜一向将其視作楊太後的釘子,有時候也覺着他怪可憐的。
範氏更不好留客,茶點還能勉強對付過去,晚膳就太難為她了。
臨行前拉着王璇說悄悄話,絮絮叮囑些伴君之道,王璇左耳進右耳出,但也知道舅母是為她好,遂裝作認真銘記。
範氏歎道:“舅母惟願你好好的。”
說她把王璇當親女兒來疼,那當然言過其實,可愛屋及烏,顧平章對外甥女有多關切她都看在眼裡,範氏自會尊重丈夫意願。
王璇淚盈盈的,“您放心,我會好好的。”
依依惜别了好一陣,王璇方才坐上馬車,蕭煜看她兩眼腫得如桃一般,悶不做聲遞過去一方手帕。
王璇聲音還有點哽咽,“怎好弄髒你的東西?”
知道他素有潔癖。
蕭煜道:“無妨,是你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