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此舉可謂震撼朝野。
都知道皇帝與楊家矛盾已久,早晚有爆發那天,未成想來得如此突然,真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稍微懂點内情的都知道,那間客似雲來才是楊家最大的産業,什麼綢緞、生絲、瓷器、皮貨,都不及賭坊生意來得既多且快,皇帝這下竟抄了楊家大半的底,且沒有半點分潤于人的意思,吃相如此難看,楊首輔能不惱麼?
除卻兩邊的中堅力量,朝中群臣大多作壁上觀,端看楊首輔如何反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到那時,他們才好從容站隊。
出乎意料的是,楊首輔選擇龜縮,很快遞了請安折子稱病,這讓準備看一場大戲的衆人大失所望。
八月中秋家宴,以往楊首輔作為皇帝舅舅必得列席的,如今卻平白多了個缺,好生矚目。
楊太後也不高興,她并不知那間賭坊與楊家關系——哥哥這些事從來瞞着她,她隻管安富尊榮便是。
可這樣隆重的場合,楊首輔竟無故缺席,實在沒給她面子。身為太後也不能随便出宮,每常與家人團聚也隻有逢年過節之時,緣何竟不肯體諒?
先前太後卧床修養,六宮諸事皆由王璇打點,中秋宴自也不例外,她盈盈舉杯,“祝母後千歲金安。”
楊太後勉為其難飲了半盞,她瞧不上王璇,但也無謂在家宴上置氣,敷衍敷衍過得去就是了。
錢秀英掩口淺笑,“到底皇嫂叫得親切,一口一個母後,按理皇後才能這麼叫呢。”
王璇覺得這人簡直不會看眼色,大庭廣衆找這種茬有何益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活脫脫一個攪家精。
她懶懶道:“弟妹方才不也一口一個皇嫂麼?”
好為人師也不照照鏡子,自己沒點墨水還在這調三斡四呢。
在座響起一陣低低的哄笑聲。
錢秀英臉上通紅,她自認讀的書卷可比淑妃多多了,居然在口舌上被人給比下去,這叫她如何能忍?
那點挑釁之意不免愈演愈烈,“太後娘娘前陣子身體不适,敢問是淑妃所緻嗎?”
哪怕不知來龍去脈,可太後娘娘身子一向康健,誰能讓她老人家不痛快?也隻有那位新寵了。就算并非直接緣由,可她主理六宮,當然是她的錯。
錢秀英這話幾乎明指王璇不孝,真被人揪住話柄可不是好受的。
怎料王璇尚未開口,楊太後便勃然大怒,“住口!大好的日子,誰許你說這些掃興之語,不想來就滾回去!”
錢秀英愕然,自己分明幫她老人家,怎的表姨竟不分敵我,難不成吃錯藥了?
殊不知太後本就為下紅一事羞惱難言,偏偏錢秀英不知掩人耳目,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不罵她罵誰?
理親王原本在一旁袖手,見事态嚴重,不得不起來欠身,“娘娘息怒,兒臣回府會好好管教她的。”
責備瞪了錢氏一眼。
錢秀英萬分委屈。
王璇雖有應對之策,但看她們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當然更好,隻楊太後令她有些意外,這位娘娘竟會幫她說話,倒真是意外呢。
因了席間的小插曲,之後衆人都分外謹言慎行,不敢稍有輕狂,氣氛于是略顯沉悶。
楊太後本就有心病,如此更覺無聊,略吃了兩杯酒,便借口體乏先行離去。
蕭煜自幼親喪,又不得父皇之愛,對這等佳節盛會更是興緻缺缺,見衆人皆有忍耐之意,也不作勉強,命其各自歸去,與家中親朋團聚。
臣子們山呼萬歲。
王璇望着天邊皎皎明月,長長籲了口氣。
她想起家中時,姊妹間雖屢有不快,唯獨中秋這天是最和睦不過的,大家聚在一起賞月祭月、放花燈、制燈謎,多少歡聲笑語,那樣的日子,往後再不會有了——且不提身在異地,更重要的是,彼此都已各自成家,要為新的家庭操心,哪裡還能回憶起做女兒時的光景呢?
蕭煜道:“朕讓李睦将青雁她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