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仿佛是舊俗,也自有相應的人安頓,用不着王璇操心。
蕭煜又下了道明旨,許顧侍讀夫人随時進宮,無須傳召。楊太後自是大怒,範氏隻一五品宜人,焉能破例?
蕭煜道:“那朕封其為三品淑人?如此便與禮數無礙了。”
變相地逼迫太後同意。
楊太後面色鐵青,此子近來行事愈發強硬,連她應對起來也頗吃力,不得不避其鋒芒。最奇怪的當是哥哥,以往分明是他在跟前耳提面命,要提防蕭煜,如今最是需要他之時,怎的哥哥卻不見動靜?
遣人往家中探訪,似乎也不是什麼大症候,居然養病這些天,着實稀奇。
楊太後很知道皇帝讓範氏進宮目的,左不過為看顧淑妃此胎,可她有這麼正兒八經的婆母在,何須假手旁人?
誠然,楊太後不喜王璇,更不會纡尊降貴去侍候兒媳婦,可宮裡那麼些太監宮人,還不夠照應的?無非是防着她。
在皇帝心中她是如何歹毒!
楊太後實在氣結,有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憋屈感,就仿佛當初唐美人難産那般,明明非她所為,卻人人都疑心是她做的,她比窦娥還冤!
範氏不敢怠慢,蕭煜前腳剛離皇城,她後腳便已進宮。
還帶了一大車生産要用的物事,厚薄不一的褥單被罩、枕套枕芯,擋風的帷幔,吸水的毛巾,還有一把在佛前開過光的剪子,用來剪斷臍帶,保佑生産順當。
連襁褓和肚兜都做了好幾件。
王璇哭笑不得,“八字都沒一撇呢,您就急三火四的。”
範氏道:“未雨綢缪,好過臨時抱佛腳。”
舅母誠意待她,王璇心裡熱乎乎的,“既這般,您幹脆搬過來住吧。”
卻見範氏面露讪讪,顯是放心不下家中寶貝疙瘩,外男不得入宮,就算有顧平章,可他一個書呆子,洗衣縫補下廚都不會,怎能照顧勉哥兒?
範氏怕她芥蒂,忙道:“娘娘這裡一應周全,家中實是離不了我。”
王璇也不勉強,是自己言語糊塗,就算改了族譜,她也隻是名義上的顧家人,血緣的鴻溝哪能說填平就填平的?何況,她與範氏真正熟識也不過半載。
範氏見她神情靜默,心下倒有些憐惜,到底也隻是個無家可歸的女孩子,縱使身在錦繡堆中,也難免彷徨。
她答應每日有空都會過來瞅瞅,給王璇作伴。
王璇莞爾,“那便有勞舅母了。”
讓青雁封了包内造點心給範氏帶回去,讀書讀累了,這個正好充饑,配一壺清茶即可,難道頓頓都得煎炒烹炸蒸弄一身熱汗?當娘的又不是老媽子。
女人跟女人最有共同話題,範氏跟外甥女從前有些生分,隻以賢惠示人,如今漸漸熱絡了,偶爾也對她吐槽,顧平章驢糞蛋子外面光,官場上頭頭是道,賬目卻一竅不通,先前做身官服都險些讓裁縫敲竹杠,虧得她發現及時,小的那個也有樣學樣,粗枝大葉,從族學裡回來每每少了幾隻墨筆,襪子也隻剩單的,屢教不改,着實氣人。
王璇才發覺舅舅一家不是想象中高大偉岸、十全十美的人物,不過,這樣的他們也多了幾分煙火氣。初始王璇還會幫腔,但若範氏動了真怒,王璇便反過來解勸,跟王令澤比起來,顧平章那些瑣屑隻能算小毛病,總比狂嫖濫賭輸幹了家底強吧?
事實勝于雄辯,範氏覺得外甥女果真善解人意,唉,倘若璇姐兒是她生的倒好了,或是自小養在顧家,也省得受那些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