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上,他與楊太後感情不深,甚至頗有恩怨,她若沒了,自己絕不會愧悔。可,到底也喊了這些年的母後,真能眼睜睜看她送死?
兩方僵持不下,外頭騷亂又起,卻見楊首輔領着一衆文官匆匆趕來,見面便大聲呵斥,“理親王,你犯上作亂,狼子野心謀奪儲位,對得起先帝嗎?”
王璇覺得這位大人真是長于辭令,難怪遲遲不肯露面,大抵早就做了兩手準備,若理親王勝,便來錦上添花作個從龍之功,如今見蕭煜要赢了,便趕緊調轉陣營将功折罪,好個長袖善舞的楊首輔!
理親王并不作聲,楊首輔那些話在他看來如耳旁風一般。但,他也并不拆穿盟友的假面具,留着不是更好?有這等小人在,江山必不會安穩。
楊首輔卻邀功情切,就算人家現在不說,回頭将那起子同黨抓起來一審,照樣得供出他來。
眼看太後受困,楊首輔眼珠一轉,假作上前,嘴裡卻恫吓道:“你若傷着鳳體半點,必受車裂之刑,父母親族也無法保全,連唐美人的墓也得掘地三尺,你可仔細着!”
楊太後眼皮輕輕一顫,從前怎沒發現兄弟說話這般有心機?他步步緊逼,看似警告實則激将,巴不得阿燦跟自個兒魚死網破,如此不但立了功,那些前塵往事也都一筆勾銷了。
理親王臉上肌肉痙攣,握着太後咽喉的手不禁加重三分力道。
楊太後隻覺呼吸都有些困難,嘴唇也泛出青紫顔色。
楊首輔仍在一旁搖唇鼓舌,隻盼這人快些動手,他好下令侍衛放箭,一了百了。
蕭煜忽道:“你因為唐美人之死,才深恨太後吧?”
他輕輕搖頭,“那朕可以告訴你,你恨錯了人,是先帝仗着酒醉臨幸唐氏,若非太後為其求來名分,唐氏連個美人都未必能掙上。這樣記仇不記恩,實非人子所為。”
理親王冷笑,“你知道什麼?”
蕭煜道:“朕不知你從何處聽說了什麼,朕隻知論迹不論心,一個人的言行決計做不得假。太後這些年對你噓寒問暖關心備至,連朕都難免嫉妒,若有半點虧心,斷乎做不到如此。”
理親王道:“不過是亡羊補牢,我娘終究因她而死。”
他眼裡有着難以言說的憤懑,沉浸在往事裡,并未注意到最外那排弓箭手正在悄悄挪動位置。
“真是因為太後嗎?若真如此,朕不攔着你報仇。”蕭煜依舊循循善誘,“你細想想,太後素日所為,無不直道而行,可有如此鬼蜮機心?”
最後一語點破端倪,“有時候最清楚真相的人,往往才是罪魁禍首。”
楊首輔已在悄悄開溜,本想趁亂撿個便宜,可再待下去,自己隻怕兩頭不是人。
不對,加上太後是三頭。
如此舉動自然更證實了心虛,理親王目眦欲裂,下意識起身追擊。
緊接着,便被十來支鐵質的羽箭洞穿肺腑,血染錦榻,死不瞑目。
王璇未能親見,因蕭煜恐她害怕,第一時間就蒙上了她的眼。
可也能想象那副場面何等慘烈,鼻尖能嗅到淡淡腥氣,是鮮血與死亡的味道。
她不免有些失神。
直至蕭煜在她耳邊輕聲道:“阿璇,我在西山的時候,你曾經來看過我,是不是?”
雖然當時他昏迷着,可意識卻比什麼時候都清楚。
那是絕境中唯一的溫暖,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