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珍盯着桌面的花紋若有所思,徐緒在敲打手機,似乎在回某個人的消息,眉宇間透着一點不高興和煩躁,江硯重新拿了一瓶啤酒回來,開了瓶蓋放到了林在水位置面前的桌子上。
瞥見徐緒被手機光亮照着的臉,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這才對徐緒說:“和阿姨在聊?”
“對,我媽在催我回去了。”
盡管對他媽奇葩行為見聞不少,但江瑾還是忍不住冷嗤了一聲:“現在才八點半。”
“對啊,我也不理解。”徐緒特别厭惡的樣子。
聽到他們倆的對話,徐珍擡頭,開玩笑似的說:“怎麼?你這麼大了,還是男孩子,你媽對你有門禁安排嗎?”
徐緒放下手機,很明顯不想再回了,他見江瑾舉起酒瓶,自己也握上啤酒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方才道:“就算我說是,你也不信吧。”
“信,為什麼不信。”徐珍的酒量很好,她無所謂的說,“像你還有媽媽管,不像我,壓根沒父母呢。”
徐緒微微瞪大了眼,徐珍不在意的往後一倒,手撐在草坪上:“我小學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離異了,我被兩方像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還不是長大了……不過都是我自己堅持得來的。”
她扭過頭,一揚下巴:“怎麼樣?聽我這麼一說,你心裡是不是平衡多了。”
“……雖然這麼說,不是很仗義,但還真的是。”徐緒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道。
徐珍鼻子裡哼笑了一聲,坐直身體,從桌上的盤子中撈過一個花生米捏爆:“這有什麼仗義不仗義的,在過去活得極其掙紮的歲月裡,你敢信,能療愈我傷口的,不是什麼溫暖的話語,也不是什麼心無波瀾假惺惺的關懷,而是一些遭遇,和我相似或者比我近況更糟糕的那些人身上的故事。聽到别人比我慘,我心裡就是要好受一些,這就是人性。”
她真實的讓人有些可怕,因為人活在世間,其實欺騙的最多的反而是自己,就拿寫日記來說,事件一定是真實的,但未必是坦誠的……真正的醜陋,往往不是挂在嘴邊,而是掩埋在内心深處。
而徐珍的态度就是一種破罐子破摔,她坦坦蕩蕩,她方可無所畏懼。
見對面的兩個男人沉默,徐珍嘴角扯了一下,正要開啟另一個話題,結果就見徐緒一臉崇拜的看着她:“受教了,我真的受教了。”
徐珍仰頭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叫老師。”
徐緒擡手抱拳:“老師。”
徐珍樂的更歡了,遠遠就聽見了他們的笑聲,換好衣服下來的林在水小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剛要坐下,突然聽到一聲稍等。
她擡眼向江瑾看去,那人說:“你那裡有水。”
“不,是有啤酒。”林在水話是這麼說,人還是小跑幾步到江瑾的旁邊,也就是她原先座位的對面盤腿坐下。
剛坐直,眼前桌子上就出現一瓶打開的啤酒,看上去沒怎麼灑,很滿。
她順着啤酒上手的主人看過去,林在水眼睫毛動了動:“是給我的?”
江瑾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緣故,男人整個人的姿态是松散慵懶的。
林在水收回視線,伸出手握住酒瓶,在喝之前,遲疑了一下:“這不是我開的那瓶吧?”
“新開的。”
“你用牙齒咬開了嗎?”
“……”
江瑾:“快喝。”
林在水得逞:“嘿。”她滿意了,對着瓶嘴淺啄了一口。
徐珍提議玩一個遊戲,就是大象鼻子轉圈,原地捏着鼻子轉十圈後,在規定時間内能夠到達終點線的話,就獲勝,而輸的人要留下來把草坪上的垃圾給整理好收走。
她這話一出,其餘三人鬥志滿滿,一局定輸赢,草坪上的那張桌子被撤走,起點線就是院正中間的那條路,而終點線就是到左手邊垂直位置的那根圍欄,摸到就行。
靠抓阄的方式排出了順序,林在水是最後一個,前面在一分鐘之内完成的就隻有江瑾,而徐緒超出了時間,徐珍呢,在半路趴草坪上不動了。
林在水感覺在考試,她不由得有些緊張,在原地左手捏着自己的鼻子轉了十圈後,晃晃悠悠的朝着終點線而去。
世界天旋地轉,林在水覺得自己像在犯低血糖,站都站不穩,她努力保持平衡,但是根本不管用,在恍惚中,意識到左前方有個人影,擔心撞着他,還讓自己改變方向,結果又朝那個人影跌跌撞撞的跑去。
觸碰着那人時,林在水出于求生本能,緊緊抓住那人的衣服,腦子實在暈,她受不了,将頭抵在了那人的胸膛,打算等自己緩過那一股勁後再說。
徐珍和徐緒站在一起,她見江瑾伸手輕輕的搭在林在水的腰上,防止人摔倒,垂眸看着懷裡人的樣子,突然對着身邊的徐緒說:“你兄弟是不是喜歡在水?”
太突然,徐緒險些站不穩:“你怎麼知道?”
“看出來的,”徐珍淡淡道,“通過你的反應,确定是真的。”
雖然徐緒這人做兄弟有些時候總有些坑人的本事,但是江瑾似乎不想要讓别人知道他喜歡林在水,所以他得隐瞞下來:“前不久他都還說沒有喜歡的人了,哪能這麼快。”
徐珍似乎是懶得與他辯解,直言道:“這個我的确不清楚,但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扭過頭,眼睛直直的看着徐緒,“所以你是真的看不出來,還是說裝傻?”
徐緒還在掙紮,徐珍又道:“你跟我說實話,我不會跟在水說的。”
徐緒閉嘴不談,徐珍有一點小小的意外,沒想到這人還挺守口如瓶的。
好吧,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知道這個答案,因為她有眼睛。最終這場大象轉鼻子的遊戲獲勝的人隻有江瑾,打掃草坪的時候,卻是四個人一起的。
徐珍去廚房裡的水龍頭下洗了個手,把水放掉後,她伸着十根手指往外面走,途經客廳時,突然看到沙發上的一對人影——是林在水依靠着江瑾的肩膀好像睡着了。
她目光與江瑾對視上,那人擡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徐珍點頭,表示懂他的意思。
她放輕腳步,走到另外一個沙發上坐下,從茶幾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了幾張幹紙巾,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珠。
徐緒去丢垃圾了,還未回來。
“如果你隻是因為無聊,想要找一個人消遣一下,那我們在水不是合适的對象。”
安靜的客廳裡響起這麼一道女聲,江瑾靜了幾秒,動作輕緩的扭頭看了一眼肩上熟睡的林在水,見她沒反應,這才回答徐珍:“我不是那樣的人。”
“你這是在變相承認你喜歡她?”
“是。”
論玩文字遊戲,江瑾不傻,甚至聰明,幾分鐘前,離開的徐緒突然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說是徐珍看出來他喜歡林在水了,她問他,他沒承認,但他表演不好,江瑾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所以在徐珍試探他的時候,江瑾就驢下坡,索性承認,他接着道:“但是還請你保密。”
這是人家的私事,也是對方的自由,最起碼目前來看,他并未做出任何傷害林在水的舉動,人品,素養,家世都有,甚至還想搞暗戀……徐珍還算滿意。
她說了一聲“自然”,就站起身體,“那我先回去了。”
“慢走。”
徐珍擡起腿往外面走,正好迎面撞上進來的徐緒,那人連玄關都沒進,就被徐珍推着出去了。
“你幹什麼?”
“在水睡着了,我們不要進去打擾他們。”
“那你還抓着我做什麼?”
“因為我想跟你交流一下關于……”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玄關處恢複安靜,客廳淺色長沙發上,隻能看見男人的側顔。
他偏過頭,垂下眼睑靜靜的看了幾秒枕着他肩膀的林在水。
前次抱她,将她弄醒了,這一次,希望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