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所晟聲音很輕,語氣溫軟:“那時候,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扛……肯定很難過吧?”
難過?
當然難過啊。姜詢那時候一個臭屁的小少爺,幾個月時間家破人亡,連尋仇都沒處尋,知道真相後,連告發害死他爹的人的資格都沒有。
在陸所晟面前,姜詢本來是極端要強的,他是老師,是長輩,當然不能讓自己曾經捧着的人瞧出自己的弱勢來。可是現在時過境遷,他也披了層皮,不再需要長輩的強硬外殼了。
他歎了口氣,眼神哀婉低垂,胳膊支在石桌上撐着頭:“是啊,那時候覺得全完了,難過得想一死了之。”
陸所晟聞言臉色變了,可他到底忍住了,什麼都沒說出來,仍然靜靜聚精會神地看着姜詢。
某個沉浸在過往歲月裡的人壓根沒注意到陸所晟變化的臉色:“不過好在撐下來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磨砺出來了的。”
“很厲害。”陸所晟抿着唇,由衷誇道,“趙兄是少有的心智堅強之人。”
姜詢聽完笑得直哆嗦,稱既然陸兄真情稱贊,那他隻好忝顔受之了。
聊了這麼好一陣,日頭漸漸毒起來了,姜詢像一隻大貓似的,擡起頭懶懶得遮着陽光。
忽然,院子外一個小童匆匆忙忙跑進來,姜詢看着他直覺還挺眼熟的,好像是在祝樛萦身邊的藥童。
小童子看見他,一下子撲到他身邊:“趙公子!求你救救我家主人!她今日上山,被困在了那裡,遣我來找您求救!”
姜詢一看他急切,立即安撫着小童子的情緒,叫景福喊人備馬,預備出發。
“趙兄也不問問是出了什麼事嗎?咱們也好做做準備啊?”陸所晟在背後問。
姜詢當然不問,這小童子說得這麼含糊其辭,昨天祝樛萦又在山上把一堆線索倒豆子給他,現在顯然到了祝樛萦揭開底牌,問他入不入夥的時候。今日他要是去了,自然有商有量,要是不去,那就是暗示祝樛萦不摻和她的事。
而某位陛下這麼問姜詢,依姜詢來看,恐怕是懷疑“趙巽”在做什麼暗中的勾當了。畢竟陸所晟此行的身份就是商人,釣的就是梁仞背後斂财的事,怎麼可能對蒙山這種被梁仞圈地的地方不敏感?
“心急如焚啊小陸。”姜詢深深歎氣,撫着心口,“我跟祝小姐也是舊識,她救過我的命,我怎麼能不急呢?”
陸所晟已經牽了一匹馬,回道:“我陪你一起吧,免得隻有你們兄弟二人,萬一力有不逮,我能幫襯幫襯呢。”
這一邊姜詢急忙攔他,好說歹說才讓陸所晟百般遺憾地留下。
開玩笑,姜詢哪敢勞動這尊大佛,等會兒再聽見他密謀搞事,不得當場抓走了。
.
匆匆跟着小藥童趕到山裡後,小藥童帶着他七拐八拐地繞了很久,終于繞到一片深草籠罩的山頂,從小坡上往下去,很長的一道斜坡一直蔓延深入到幽深的地下。
小藥童道:“我家小姐在下面等您。”
姜詢一點頭,看向面前的斜坡台階。
這地方是被人掘開的,周邊種了個子高的雜草,壓下來就能把地洞口幾乎遮掩起來。姜詢眼神探下去,啧了一聲。
晉陽過去也是好地方,曆年封王封地在此,前朝甚至是皇家龍興之地,記載中許多封王陵都埋在了這。
前朝陵墓依山為陵,還不興建享堂,講究藏墓防盜。正巧,面前這座若是姜詢沒看錯,大概就是前朝某個倒黴蛋封王的墓被直接掘開了一條羨道。
沿着斜坡走下去十餘米,陰暗的墓内先是遍地的馬骨和亂七八糟的青銅車具。再往裡走數米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墓室内的景象盡收姜詢眼底。
晉陽的傳統一概會用多層的椁房包裹,這座墓大概主人地位要更高一些,墓壁周邊堆了一層層被人從椁室外扒拉出來的黃腸木。這可憐鬼的黃腸題湊被扒開,裡面梓宮、便房、外藏椁等等通通被扒拉幹淨了。
墓主人本人早已不翼而飛,裡面陪葬的金銀細軟更被洗劫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鋪了滿地的木頭箱子。
這地方簡直就是被利用成了一個大倉庫。
祝樛萦站在墓壁旁邊,手中端着一支蠟燭背對着姜詢,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她時,她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