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樛萦低低地在涕淚中笑出了聲:“是我幸運。”
“溫月移本來想扮成吳小娘,那天夜裡以吳小娘的身份殺了梁長春報仇的。沒想到還沒摸出小匕首,梁長春看清楚嫁衣和畫過妝神似吳小娘的臉時,就吓得連哭帶爬地瘋了。”她解釋道,“于是她求助我,有什麼毒藥能慢慢毒死他不被發現,我選了做法事和入藥都常用的朱砂。我的确利用了此事,但我也是真心想要幫她報仇的。”
姜詢點頭:“反正我也不會聲張此事嘛,你放心。”
悶熱的墓室裡讓人喘不過氣來,祝樛萦起身行禮,由衷地說了謝謝,請姜詢出去。
姜詢歎了口氣,神甯十三年那場戰争的失敗,其實不僅僅是監軍的貪贓。背後沒有梁太尉的示意,梁仞哪敢下這麼黑的手呢?
太子靠着神甯十年的兵亂鬥倒二皇子,那年六皇子和太子對峙,争端交鋒又聚焦在西北軍。彼時太子背後的梁氏和六皇子背後的錢氏各自擁兵,鬼方打過來時,現在在晉陽的梁桢正是西北神木兵團的将軍。那時他和錢氏的人誰都不肯出兵援助,唧唧歪歪不是缺糧就是缺人,生怕被鬼方削弱了自己的勢力,拖了一個月趕到時酒泉軍已經投胎好幾天了。
“祝小姐。”跟着祝小姐走出去幾步,姜詢問道,“你想過酒泉的事,梁仞一個人就敢做嗎?”
祝樛萦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隻是一介小小軍醫,還是仗着哥哥和母親都死在戰場上的功績,我哪裡敢繼續想呢?”
姜詢點頭,道:“陪着溫姑娘報仇吧,至于其他的……這世上的意難平,都會有個說法的。”
祝樛萦輕輕嗯了一聲,半下午的日頭很曬,羨道口有隐隐的日光投過來,她和姜詢都把陰影投在了身後。
.
走出墓道後,燦爛的陽光鋪灑在身上,姜詢悠哉遊哉地跟在祝小姐身後溜達,背着手活像上山來郊遊的。
不管多沉重的事,都不該成為每一瞬間都逃不脫的負擔,姜詢從前太清楚那種負擔的滋味了,給自己好一點的心态,也别讓祝樛萦陷在沉重的心情裡。
陽光已經照下來了,一切都會在晴天朗日中黑白分明。
走到半道,陰雲來得迅即,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了下來。姜詢兩手揣起來,上山前他把景福留在了城裡,現在隻好祈求祝樛萦帶了雨傘之類的東西。隻可惜祝小姐是曾經行軍的人,鐵骨铮铮的女人也沒帶傘,而且人家不像姜詢怕淋雨。
“趙大人,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你的身子底子不怎麼樣,從前憂思太過,兩年前還受過重傷,您還是好好保養才好。”祝樛萦提醒道。
姜詢連聲應答,他也不想跟自己的歲數過不去,萬一還沒把梁氏拉倒報仇,自己先翹辮子了就完了蛋了。
遠遠瞧見翻過一座山坡那邊是梁仞的别院,姜詢決定不客氣了,去那邊借把傘再走。不過天公到底還是眷顧他的,走到門口時,他正撞上陸所晟抵着一把油紙傘撐開,同院子裡的管家道别,從門裡走出來。
“哎呀,陸兄!”姜詢驚喜,“這麼巧啊!你怎麼來這裡了?”
陸所晟點頭:“是啊,我來取昨日落下的東西。”
他往前一看,見祝樛萦好整以暇得在那站着,于是道:“看來很順利啊,祝小姐沒出事就好。”
邊說,陸所晟很自然地舉着傘走到了姜詢身邊,莫名其妙地就并着姜詢的肩帶着他走了。小陸公子另一隻手還拿着一把傘,略微小一點,他伸手遞出來,沉默地把傘塞進了祝小姐手裡。
姜詢心說這孩子很有風度,不愧是自己教導的。
隻剩下站在院門口的别院管家托着下巴沉思,這小陸大夫到底在這落下什麼了,也沒跟咱說啊?
.
陸所晟當然不放心姜詢自己一個人上山去,他自姜詢出發後就跟在後面,謹慎地抄過小道,一路跟到了王陵外。
貼着墓道的磚能夠聽到很輕微說話的聲音,陸所晟一直堅持練武的習慣,耳力很不錯,幾乎聽了個七七八八。起初他知道姜詢安全就預備離開,隻是聽到酒泉二十八日時,還是告罪一聲,多聽了很多句。
這件事的内幕陸所晟心裡有數,但總歸聽到受害者的親口描述是不一樣的。等到姜詢說他不會聲張此事時,他心知該跑了,想了半天,先去了昨天到過的别院。
沒一陣黑雲壓下來,陸所晟就知道自己苦惱很久的出場方式該怎麼表演了。
于是他借了傘,在别院門口磨磨蹭蹭了很久,敏銳的耳朵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時才裝模作樣地撐開傘同别院管家道别。
走在姜詢身邊的時候,陸所晟一邊耳根默默紅了,他隻好勸自己:有什麼好羞的,不就是……一個優秀的獵人才會有這樣的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