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铮按計劃上到二樓包間與合作方見面,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談下東港口那兩條新貿易航線。
港城的經濟曆來是航運貿易占大頭,近年更是翻了幾番,陸氏作為幾乎将港城航運市場壟斷的世家,絕對是最大受益者,新開這兩條航線以後,必定會有聞着味湊上來企圖分一杯羹的人。
又或者已經有提前得了消息眼巴巴貼上來的,也不是沒可能。
這個猜測一經成立,讓陸昀铮冷不丁想起那張剛見過的笑臉。
合同事宜談攏了,陸昀铮以行動不便為由,吩咐關助理代勞送客。
他則靠坐在檀木椅上,翻看着合作方給他留下的項目書,随手端起茶杯抿了口,又皺着眉放下。
已經冷透了。
輪椅滾過木地闆的悶響與腳步聲傳來,陸昀铮頭也不擡,一推茶杯:“水。”
茶杯被人取走,隔了好一會才送回來,他看也沒看端起來又送進口。
還是涼的?
陸昀铮仔細一看,這還是一杯什麼也沒加的涼白水,關景跟了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出過這種錯了?
他不悅地問:“是這家店不供熱水了嗎?”
回應他的卻是一道清亮而帶着些歉意的聲音:“你要喝熱的啊,那我給你換。”
陸昀铮一擡頭,與闫硝大眼瞪小眼。
關助理趕忙從闫硝身後鑽出來,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林先生您歇着,還是我來吧。”
他也不知道這位林大少爺究竟抽了什麼風,追上來非要把他的活搶了。
關助理也不敢多耽擱,快速去換了溫熱的茶水。
陸昀铮水也不喝了,面無表情看着闫硝:“你來幹什麼?”
“我剛才跟關助理學你的輪椅怎麼用來着。”闫硝看着陸昀铮的俊臉,冷是冷了點,傳聞實在不可信。
他繼續道:“一會兒我抱你換到輪椅上去吧,就别用手杖了,那東西不安全,再傷到多不劃算。”
陸昀铮盯着他若有所思,發現這人還真找了套和他這身花色差不多的西裝,暗紋帶着金閃,在燈光下是若隐若現的一片金竹。
不偏不倚正好與他身上的圖案呼應,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故意。
陸昀铮哼笑一聲:“你倒也不必這麼殷勤,我不會因為你的态度就改變什麼決定。”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闫硝絲毫不怵地說道。
而關助理見慣了他大老闆的各種冷臉,知道這就代表沒有商量餘地,他趕忙放下手上的活,上前緩和氣氛:“不用麻煩林少,我來就行。”
闫硝心中卻警鈴大作。
這一定是職場前輩在跟他假客氣了,他要是當真了才是完蛋!
闫硝迅速把輪椅抓過來,關助理連個毛都沒摸到。
他把輪椅推到陸昀铮跟前:“關助理幫陸先生處理工作就很忙了,這些小事往後就交給我吧。”
說完又怕自己不夠友善,笑着看過去:“畢竟以後都是我照顧陸先生了,關助理别跟我客氣。”
闫硝笑起來眼帶桃花春風和煦,關助理卻覺得背後直冒涼氣。
這位林少爺看來着實不簡單,雖然他搭讪自己老闆的方式十分老套,可這才短短半天時間就反客為主,把他這個助理都排除在外了!
看似魯莽,實際滴水不漏步步為營,笑容裡仿佛藏着刀子,那恐怕源自林少爺對他老闆可怕的占!有!欲!
太恐怖了!
陸昀铮顯然也察覺到闫硝異常的熱情,這人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他摸過桌邊的手杖,碰了碰輪椅的輪子:“挪近點。”
闫硝聽話照做,想伸手去扶他,卻被對方避開,陸昀铮靠那隻完好的腿自己站了起來。
沒關系,初次合作沒有默契很正常,闫硝把凳子撤掉,推着輪椅到他身後面讓他坐下。
陸昀铮擡起左腿踩上腳蹬後,擡頭瞥了闫硝一眼,視線是自下而上,卻給人一種向下蔑視的錯覺。
闫硝一愣,啥意思?
這就到了靠眼神揣摩領導想法的時候了嗎?
陸昀铮見他發愣,不耐煩道:“你還想看多久?”
闫硝這才反應過來,資料裡說陸昀铮的右腿腿骨折後全無知覺,要想挪到踏闆上,靠他自己怕是隻能用手抱起來放上去。
但那個畫面似乎不太雅觀,陸昀铮大概不想被看見尴尬不體面的樣子。
通常受傷的雄性動物都羞于讓他人看見自己的不便,“戰斧”一開始也不讓任何人接觸它的傷腿。
他的反應讓闫硝覺得在面對一隻剛見面的帶傷小馬駒,因為沒有安全感,不讓摸不讓碰,硬來還會挨踹,這種事确實得循序漸進。
換個識趣點的可能已經找借口避開了,可今天回避了,不能往後次次都回避。
他決定做第一個摸老虎屁股的人!
“我幫你吧。”
闫硝蹲下來手探向陸昀铮的小腿,對方十分不悅地啧一聲:“讓你碰了?”
嗬,反應還挺大。
他歎口氣把手縮回來,退而求其次搭在陸昀铮膝蓋上,嬉皮笑臉開玩笑:“那怎麼辦,我現在又治不好它。”
陸昀铮視線落在他的胳膊上,眉頭微皺,但沒有說話。
沒有再抗拒那就是有效果,闫硝乘勝追擊再次試探,撩了撩陸昀铮的褲腳,看見小一節金屬支架,低聲問:“這個支架還要帶多久呢,是不是挺疼的?”
陸昀铮更加冷淡:“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闫硝瞅準時機握住了陸昀铮的腳踝,瞬間感覺對方進入了戒備狀态,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但他這話說的讨巧,手上動作又輕又快,還沒反應過來,闫硝就已經幫他把傷腿慢慢放到了腳蹬上。
闫硝直起腰,等了一會,發現他沒有要攻擊自己的意思,放心了。
這不就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