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沈棠淡定提起裙擺,轉身,拾級而上。
青果的香氣與檀香相互碰撞,散落的黑色發絲輕擦過聞鶴之西服挺括的肩頭,之後,随着動作又飄遠。
屋外狂風壓垮枝桠,暴雨垂落芭蕉葉。
深色古樸的樓道漫長靜谧,一絲天光透進來,落在女人纖瘦筆直的脊背上,光影朦胧混亂,她似撥開雲霧般昂首向上走,清冷出塵,腳步輕盈堅定。
身後。
男人站在陰影裡,目光始終跟随着她。
姿态漫不經心,眼底卻濃韫暗色輕湧,是不加掩飾的掠奪感。像是潛伏在黑暗夜色裡披着溫和皮囊的高端獵人,掌控一切,然後靜靜耐心等待着獵物上鈎。
當然,他也最擅長等待。
夜,越來越深。
樓下宴客廳一片混亂,這樣重大關鍵的場合,作為主角的聞祈突然玩消失,聞家上下都快找瘋了。
媒體也是不見黃河心不死,一個個抱着拼死也要搶獨家頭條的決心,絲毫沒有把維護秩序的保安隊放在眼裡。
沈棠順着助理小劉的提示,一路上到二樓。
聞家作為港區頂級豪門富貴人家,祖宅醒春園建在寸土寸金的太平山半山腰,占地面積高達五千公尺,氣派恢宏又不失古樸氣息。
走廊冗長又昏暗,每一扇房門都是深色楠木制作,聞祈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最盡頭,緊鄰一個小陽台。
沈棠走過去,房門落了鎖,緊緊關閉,密不透風。
倒是身後小陽台遠遠傳來一道女人的驚喘聲。
沈棠疑惑轉身。
聞老爺子雅興,小陽台被布置成一個陽光棚小花廳,玻璃棚罩上爬滿風車茉莉,枝繁葉茂,長勢喜人。
深暗夜色裡,有一對人影暧昧地抱在一起接吻。
雨水“啪嗒”打在玻璃棚頂,花影重重間,男人使壞似的單手将女人抱在小木桌上,桌子搖晃承受不起,任由女人顫顫巍巍地勾住他的脖子貼上來尋求安全感,最後再單手撈住腰肢,施施然獎勵一個吻。
懶散釣系,又風流勾人。
樓下全是虎視眈眈的記者,男主角卻旁若無人地在二樓摟着白月光接吻。
沈棠本無意打擾,隻是沈默山叫她上來找人,今天聞祈不出現在發布會現場,他不會善罷甘休。
她秉持着良好教養,擡手輕敲門。
“咚咚咚”三聲,不重不輕。
也算是給彼此都留了個體面。
聞祈眼皮輕撩,視線移到門邊,看見沈棠,頓了下,微微偏開頭錯開女人迎上來的唇。
“你怎麼來了?”
有點意外,又像是無所謂,不在乎。
他偏頭咬了支煙,不緊不慢點燃。
氣氛略微僵持。
秦舒然挑釁地看了沈棠一眼,重新倚回男人懷裡,嬌嗔着問:“聞祈哥哥,她是誰呀。”
沈棠無視她的挑釁,冷淡的視線從她得意的臉上劃過,落在聞祈領口處那枚口紅印上。
小女生宣誓主權的那小點心思,昭然若揭。
沈棠面色平靜,淡聲說:“樓下所有人都在等你,不下去嗎?”
她語氣平淡,加上一張乖巧溫然的臉,沒有任何攻擊力。
像是泥菩薩般好脾氣。
“不了,”聞祈擡手彈掉煙灰,另一隻手則是輕輕擡起落在沈棠腦袋上空,想像以前那般摸摸她的發頂随意糊弄過去,“你先下去……”
他的手擡到半空,卻又頓住,略微不太自然收起周身懶怠。
“九叔。”他恭敬地朝沈棠的方向喊了聲,“怎麼還把您驚動了?”
沈棠微愣。
走廊光線昏黃。
不知何時,原本要下樓的男人忽然站到了她的身後。
高大綽約的陰影在昏暗光線中,将她虛虛籠住。
雨還在一直下,玻璃頂水流成河快速向下傾瀉流動,時間的齒輪像是生了鏽靜止了般,沈棠緩慢擡起長睫。
出口處吹過來一縷冷風,光線冷暗,男人視線輕輕掃過室内僵持場面,語調頗有些嘲弄意味。
“怎麼,不歡迎?”
聞鶴之在港區素有玉面修羅盛名,是位高權重的掌權者,天生自帶強勢的威壓氣勢,家中小輩一直對他又敬又懼,視為榜樣。
隻是聞祈想不明白,以前九叔并不是愛熱鬧的性子啊。
可聞鶴之的心思,沒人猜的透,也沒人敢猜。
“沒有,”聞祈有些尴尬地收回搭在秦舒然腰上的手,但還是誠實說,“隻是有點驚訝,您會來找我。”
“是麼。”
男人的面容匿在陰影裡,隻模糊看清個立體深邃輪廓,高挺鼻梁上架着副細框金絲邊眼鏡,在黑暗裡反映着冰冷的光,西裝冷硬,周身含着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說:“發布會因你取消,不準備下去同長輩們解釋一下麼?”
聞祈愣了下,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玩過火。
商業聯姻講究的是利益共赢,稍有不慎,踏錯差池半步,都會影響聞家的商業形象。
聞祈必須給他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當然,一通責罵是肯定少不了的,他心下煩躁,餘光瞥到陰影裡站着的沈棠。
“棠棠,我們一起下去吧。”他掐了煙,就要去牽沈棠。
試圖扯上她一起分擔火力,長輩們也會留些情面。
可手還沒碰到沈棠一根指頭,就被聞鶴之語氣冰冷地打斷,“聞祈。”
聞祈不解地問:“九叔,怎麼了?”
男人薄薄鏡片後的深邃眼睛盯着他,幽幽提醒:“事情因你而起,責任須自己承擔。”
心思被拆穿,聞祈讪讪收回手,不情不願回了個“是。”後,就下樓去了。
一旁的秦舒然也因為害怕男人強大的氣壓,随口找了個理由跟在聞祈後面下去。
熱鬧散盡,雨勢漸小,風也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