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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所有盤子被撤出去,Linda架好相機,聞鶴之和沈棠同坐一張沙發上,隔着一人寬的距離。
沈棠雖然之前也接過幾次外采,但給聞鶴之這樣重量級的人物還是第一次,好在之前腦袋裡已經記好所有流程,她深吸了口氣,問:“聞先生,可以開始了嗎?”
聞鶴之搭膝坐在沙發上,輕颔首:“開始吧。”
沈棠按照計劃開始cue流程,她的聲音溫溫細細的,是江南特有的軟調,字句明晰落在耳中,似淋漓落下的小雨。
聞鶴之目光沉靜紳士地注視着她,遊刃有餘回答。
Linda看着錄制相機裡的倆人同框,忽然有點愕然。
雖然沈棠的狀态和專業都很好,但聞鶴之的态度似乎更讓人意外。
Linda之前也給不少行業大佬做過專訪,這些年輕的上位者們基本都耐心有限,各有各的刁鑽古怪。
但聞鶴之卻不一樣,他這樣年輕的上位者,在面對沈棠一個個問題的抛出時,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更沒有說場面套話。
沈棠這場專訪的提綱她是看過的,很有含金量,甚至有幾個行業問題還會有點刁鑽。
所以先前在樓下時,Linda才會心裡沒底。
然而此時鏡頭裡的聞鶴之,戴着金絲框眼鏡,紳士儒雅有涵養,沒有敷衍和不耐,回答的問題也很有深度。
幾乎是高度配合。
裡面給出信息的含金量,幾乎都可以夠他們寫出十篇精彩的報道了。
港區雨季雨說下就下,外面天徹底暗下來,樹葉被風卷的七零八落,馬路對面臨街角的店鋪招牌被風吹飛。
然而室内燈光明亮,幹燥溫暖,沈棠手心密汗潮濕,在紙上圈出最後一道問題。
采訪進入尾聲,沈棠講了幾個诙諧的小笑話,試圖讓采訪看起來沒那樣枯燥。
聞鶴之八風不動坐着,也配合地垂睫笑了笑,似乎想起小姑娘之前發給自己的文稿裡有标記過,停頓了瞬,又慢悠悠接上。
完成完美的邏輯閉環。
最後一個問題問完,Linda關掉相機。
沈棠收起手稿,才後知後覺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她最後問了聞鶴之一個問題:“聞先生,今天在樓下時,選擇給我做專訪的機會……僅僅是因為我先約了您嗎?”
沈棠承認,這個問題她問出來的時候是有點不太自信的。
她對自己的專業水平足夠了解,今日能夠如此順利,也同樣歸功于聞鶴之的高度配合,甚至,有時候他還會在她偶然停頓時,主動抛出更多信息。
或許,他換一個記者也許就會輕松很多。
男人散漫撩起眼皮,燈光照進他黑沉的眸子裡,與沈棠目光交接對上。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他的眼睛像一彎深不見底的海域,沈棠呼吸下意識緊了緊,心中隐隐開始期待答案。
聞鶴之目光溫和,“沈小姐的努力和專業性,聞某很欣賞。”
“同樣,聞某也并不認為野心是個貶義詞。”
出生荒野的小孩,沒有野心,不去争取,怎麼成為高飛的鷹。
沈棠心裡一直緊繃着的某根弦似乎砰然“铮”地一聲,崩斷。
沈棠笑了笑,坦誠道:“聞先生,您和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聞鶴之摩挲着腕表,饒有興緻,“哦,哪裡不太一樣?”
“嗯……”沈棠仔細想了想措辭,“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平易近人,您是個好人。”
好人?
聞鶴之笑,這可真是個久違的評價了。
外面雨下大了,Linda收拾東西的同時有些為難,“怎麼辦棠棠,我們沒帶傘。”
沈棠也沒招。
倒是聞鶴之眉頭稍擡,“不如聞某派車送二位回去?”
“好啊!”不用淋雨,Linda一臉驚喜,“多謝聞先生。”
聞鶴之看了沈棠一眼,“不用謝,畢竟——”
他故意逗沈棠似的,尾調稍稍拖長,“聞某是個好人。”
……沈棠臉皮薄,有些羞愧地捂住。
聞鶴之的送個人,好大陣仗。
依舊是那輛粵港澳三地車牌的勞斯萊斯,司機開車,他也親自送。
Linda對上位者本能地畏懼,主動坐在副駕。
沈棠和聞鶴之坐在後坐。
雨水砸在玻璃上,蒙出一層水霧。
勞斯萊斯開上公路,一路平穩。
Linda在前座默默給沈棠發消息。
Linda:【今天我在外面碰到許台花,她臉都快青了,發生什麼了?】
沈棠看了眼邊上閉目養神的男人,掏出手機回消息:【搶專訪被拒絕了。】
Linda:【嚯!聞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許台花長那麼漂亮,還是第一回碰釘子。】
Linda:【不過,聞先生怎麼對你那麼和顔悅色呢?】
Linda這個問題,問的沈棠心裡微微一沉。
仔細回想,這似乎并不是聞鶴之第一次幫她。
難道是因為有聞祈這層因素?
雨水從車窗滑落,城市高樓和海岸線在視野裡飛速後退,可能是今日相處聞鶴之說的那番話的緣故,沈棠此時呆在他身邊竟然意外放松平和,不似從前那般忐忑緊繃。
勞斯萊斯停在港台大樓下,樓上不少人走到窗前駐足觀看,心生羨慕。
司機給倆人遞了傘,沈棠停留了瞬,“聞先生,您今日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似乎還沒答謝您呢?”
雨水從傘面滑落,風斜斜吹來。
車裡男人掀開眼皮,嗓音低醇溫和,慢條斯理問。
“哦?沈小姐想要怎麼答謝?”
沈棠眨眨眼睛,“請您吃飯,有空麼?”
小姑娘似乎終于卸下防備,仰臉時,唇邊綻開一個淺淺的笑窩。
像春天綻放的海棠花,靈動清純。
聞鶴之視線停頓幾秒,低笑一聲,“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