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車上吧。”沐照寒掃了喬晏一眼,徑直出了門,她看向侯府的馬車,正思忖着如何開口,卻見岐舟走到車邊說了什麼,那承安侯伸頭往她這邊望了望,急急忙忙下了車,快步走到她身前停下。
本來守在車前的幾個侍衛見狀忙跟了上來,手握在刀柄上,将佩刀抽出半寸,警惕的盯着沐照寒。
喬晏抓着她的衣裳,躲在她身後道,見那幾個侍衛愈發逼近,提高了聲調道:“别過來!”
沐照寒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喬晏鹌鹑似的縮在自己身後,一時無言,但還是微微側身護住他,沉聲道:“侯爺若有事,可去閣内詳說。”
承安侯沒回答,他整張臉都藏在面具後,看不出情緒來,隻是看向沐照寒,又往前走了一步。
門内的誓心衛聽到響動也沖了出來,見對方拔了刀,也将兵器拿在手中,可他們平日裡再跋扈,也不敢真對這千金萬貴的承安侯動手。
兩方正僵持不下時,岐舟伸手拉了拉承安侯,他擺了擺手,沉默着轉身回了車上,那幾個侍衛也跟了上去,不多時便趕着馬車離開了。
沐照寒看得一頭霧水,不過好在攔路的走了,于是轉身對左見山道:“出發吧。”
左見山應下,牽了匹馬給她,她卻看向喬晏乘坐的馬車,放下缰繩也走了上去。
左見山略帶疑惑的看着她,還沒回過神來,突然被人拍了拍,轉頭看到個刀疤臉的年輕男子站在他身後,正是巡查使黃覺,見他轉身,語氣不滿道:“為何要帶那商戶之子啊,瞧他那副病怏怏的模樣,我都怕路上馬車跑快點,把他颠死了。”
“沐掌使說帶,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也就是那副皮囊惹眼些,我看啊,咱們那位新掌使,怕是看上他,路上想帶着消遣罷了。”
左見山重重呼了口氣,黃覺草莽出身,為人義氣,同他關系甚好,平日裡得塊肉餅都要分給自己半塊,但嘴上素來沒個把門的,眼下這番渾話聽得他一陣頭疼,他闆着臉,嚴聲道:“我同你說了多少次,莫要胡言亂語,哪天惹禍上身丢了腦袋,我人微言輕可救不了你。”
“好好好,左爺,我不說了,不說了行吧,兩句話給我腦袋都說沒了。”黃覺打着哈哈上了馬,一扯缰繩便走了。
左見山瞧着他這副模樣,明白自己那番話他定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暗道真是良言難勸那該死的鬼,憋着一肚子氣也上了馬。
馬車上,沐照寒翻閱着卷宗,喬家一行七月三十離開章潭郡,八月初一于青雲縣外的官道旁遇襲,據章潭郡的守城官差供述,喬家一行共十三人,除一中年婦人和兩個粗使丫鬟外,皆是男子。
沐照寒放下卷宗,倒了杯茶推到喬晏面前:“有幾個問題問你,如實回答。”
喬晏恭聲道:“是。”
“你們為何要進京。”
“家父的生意這些年愈發艱難,打算進京投奔親友。”
“親友是何人?”
“在下不知。”喬晏看着沐照寒滿臉疑色,解釋道,“在下隻是個庶子,母親在時父親還偏愛我幾分,母親幾年前去世後,主母不喜我,父親也愈發冷落我,此番進京也隻是知會一聲,并未告知投奔何人。”
他無助的垂着眼眸,沐照寒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在一個男子身上看到這般具象化的楚楚可憐,唯恐再問幾句他便要哭出聲來,隻得放緩語氣道:“那你可知你父親同京中何人有書信之類的往來?”
“家父與同京中的一位大人是同鄉,素來交好,家道中落後,也是虧着那位大人幫襯才勉強維持了些年,可那位大人今年因病離世了。”
“那位大人是誰?”
“工部員外郎徐信,徐大人。”
“徐信……”沐照寒覺得這名字頗為耳熟,輕聲重複了幾遍才想起,自己曾見過此人。
幾年前,大師兄趙淵渟還是工部員外郎時,徐信便在他手底下做主事,他隻是個秀才,隻因大嶽三十四年江東大旱,徐信家境殷實,捐了不少糧食,才得了個納栗官,也就是民間常說的買官。
這種進納出身的人,本就被正途科舉得官的人看不起,再加上徐信為人圓滑,最好逢迎權貴,長公主隻見他一眼便頗為不喜,告訴趙淵渟如果非要将他帶回家中,不許走正門,說怕被旁人看到,以為她府上養了猴。
沐照寒見過他一次,他長得又黑又瘦,闊口削腮的,确實像隻猴,就連那身官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偷來的,也不怪長公主如此說他。
思及此,她沒忍住勾了勾嘴角,但很快又正色道:“你父親做過皇商,也曾在京中住過些年頭,這些年與他有來往的,便隻有個徐信嗎?”
“我父親當年犯的可是砍頭的罪,往日同他交好的都避之不及,哪裡還有什麼往來。”喬晏說罷擡起頭,微紅的眼睛盯着她:“草民在這世間已無依無靠,隻能指望大人主持公道了。”
沐照寒蹙着眉,她猜到那夥山匪不簡單,但憑現在的證據,也猜不出他們如何同一個江東的商戶扯上關系。
一擡眼,見喬晏正泫然欲泣的看着她,頭又疼了起來。
她是讀過不少書,但書上寫的都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從沒教過她如何哄一個垂淚的柔弱男子,隻得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丢給他:“好好好,主持,主持,快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