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規颔首:“我叔父與楊閣老是故交,從不信他會行什麼貪墨謀反一事,隻是凡是想為他翻案之人,皆被打作同黨,亦無憑據證明他的清白,便隻能按兵不動。”
“你進京,也是為着此事?”
“嗯,兩年前,叔父收到一張不知何人所寄的圖紙,還附着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英魂未安,又增冤孽”。”
沐照寒試探道:“英魂冢的圖紙?”
“是,我曾拿那張圖紙去請教過一位工匠名家,他說此設計精妙絕倫,斷不可能被洪水碎石沖垮。”
當年楊鴻生在洪水中喪命,工匠之首的許徹又自缢于家中,英魂冢的圖紙一直不知所蹤,因此英魂冢倒塌的罪名便由參與設計的工匠們和下令開閘洩洪的楊鴻生一并擔了,可若是如他所說圖紙精妙,也非洪水可撼動,那……
沐照寒瞳孔緊縮:“所用的材料有問題?”
“我與叔父也如此懷疑,這才借故進京,順着線索查到了當年負責籌備材料的,便是工部員外郎徐信,可還未來得及細究,他便莫名因病去世了。”
“你覺得,是因為你查到了他,所以有人殺了他滅口?”
陸清規倒了杯茶道:“他是被人滅口了,但應不是因我查他,而是孫潇。”
“孫潇?”沐照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是認得此人的,當年在獄中,便是孫潇不惜同刑部的人翻臉,将她帶去醫治,又用死囚替換,親自将她送往南錦,她幾度要尋短見,都被他攔下。
直到一次,她掙脫束縛,避開押送的人,跑到一處懸崖旁,孫潇隻身來追她,山風吹散了他的發髻,也将他嘶啞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他大聲吼着:“你不恨我嗎?你當時燒得糊塗了,是我诓騙你畫押的,你畫了押,我便立了功,待我回去,怎麼也能謀個執令使做做,你不殺了我報仇,反倒日日想着自戕,楊鴻生就教出你這麼個軟骨頭?”
沐照寒便從那時起開始恨他,那份恨意幫她捱過許多無望的長夜,後來即便隐隐明白孫潇那些話,不過是給她個活下去的由頭,卻未敢細想過孫潇為何要幫她,她怕那恨意摻雜了其他後不再醇粹,無法支撐自己苟活于世上。
可許是恨了他太久,再難給予他别的情感,所以聽聞他去世的消息時,竟不知是喜是悲,如今又聽到他與此案扯上了關系,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陸清規看出了她的異樣,卻并未多問,隻是繼續道:“去年,北地的皇室宗廟突然塌了,那宗廟重新修繕不過三年,用的都是頂好的材料和工匠,當地官府隻将其歸咎于洪水太大,其他的什麼也查不出來,硬生生拖了半年,就落到了誓心閣手裡,孫潇奉命去勘察,回京後便找上了徐信。”
“他查到了什麼?”沐照寒問道。
他搖頭:“誓心閣的卷宗都未記載他查到了什麼,我便更不知曉了。”
沐照寒盯着他:“你借着找狸奴的由頭,去誓心閣查卷宗?”
“是去查卷宗,但我的狸奴也确實丢了。”陸清規微微一笑,又繼續道,“孫潇剛查到徐信身上,他便去世了,孫潇在他家中搜到不少與喬望軒往來的書信,信中雖都是些寒暄問候,但他仍帶人去往了江東,應是查到了什麼,還傳了份急報回誓心閣,說不日便能帶證人歸來,可就在歸來的路上,遇襲身亡了。”
沐照寒想起昨夜那黑衣人頭目曾說殺過一個誓心閣的執令使,應該便是孫潇。
陸清規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幾筆勾勒出城門山川:“章潭郡離青雲縣雖不足百裡,但因群山阻隔,官道沿山腳繞行,尋常車馬需一日腳程,孫潇遇害的地方,便是章潭郡至青雲縣的官道上,屍體距離青雲縣不過十裡,便歸在了青雲縣頭上。”
“消息可準确?”
陸清規輕笑道:“誓心閣卷宗上寫的,應是準的。”
沐照寒指着一條水痕問道:“這是章潭官道嗎?通往青雲縣的西城門?”
“這是官道,但我并未看過青雲縣的地圖,所以不清楚具體通往青雲縣何處?”
沐照寒起身出門,找衙役讨要了一份地圖,退回屋中,在桌上展開,指尖點在一處:“這是青雲縣西城門,若由官道進京,應穿過青雲縣,從北門離開。”
陸清規查看後點頭:“應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