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晴突然很讨厭自己,她怎麼會如此的懦弱。
面前不斷亮起又熄滅的屏幕,就像是不停響起的敲門聲,她像個膽小鬼,躲在門後。
而她那嬌氣的朋友,此時卻像個勇士,橫沖直撞,為她們的友誼做出努力。
終于,何楚怡沒有再打。
萬晴感覺世界安靜下來,屏幕上數個未接來電,似乎是她們友誼的終章。
何楚怡爬了好長的樓梯,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找,很累,大口喘着粗氣。
她現在應該原路返回,打車回家,然後明天申請換座位,至此宣告這份友誼的結束。
但她不想。既然萬晴不想聽,那她就選擇安靜一點的方式。
萬晴趴在桌子上,她連哭泣都沒有發出聲音,選擇在無限的寂靜中消耗自己。
忽然想起的提示音重重敲打在她心上,屏幕上是何楚怡的信息,“好啦,别哭了,你家太難找了,我迷路了。”
還附上了一張黑乎乎的照片,何楚怡特意找的角度,看起來吓人,又能看清路牌。
果不其然,下一秒萬晴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楚怡,你先回家吧,很晚了,你走到路牌那裡,右轉,往下走,路邊可以打車。”
萬晴刻意掩飾哭過的聲音,對着聽筒說了許多,對面沒有回複,隻聽到“啊”的一聲。
“楚怡,你怎麼了?” 萬晴焦急,對面沒有任何回複,挂斷了電話。
來不及思考,拿上電話就往外沖。何楚怡發來照片的位置,她太熟悉不過了,跑快點最多三分鐘。
她隻祈禱何楚怡千萬不要出事,又更加憎惡自己,再一次傷害了朋友。
出門太急,鞋都沒換,路上不平的坑窪磨傷了腳趾,萬晴無暇顧及,隻想着,傷吧傷吧,要多出血才好,若能彌補一點對楚怡的傷害,就好了。
萬晴跑到何楚怡剛剛那個位置,沒見到人,一下沒站住,隻能扶在欄杆上,用盡她全部的力氣,“楚怡——”
沒人回答她,路邊隻有一個拾荒的老人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張大嘴巴,眼淚留到淚溝,鼓足了勁兒,扯了嗓子,準備再喊。
何楚怡突然出現在身後,“别喊了。”
萬晴隻覺得一股風灌進喉嚨,讓她說不出話,默默流着眼淚,把何楚怡全身看了個遍,确保她沒事。
過了許久,終于說出那幾個字,“對不起。”
何楚怡沒有搭茬,替萬晴擦淚。
萬晴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麼愛哭,何楚怡替她擦了又流了許多。
“楚怡,真的對不起,我……”
“你為什麼要道歉呢,你沒有做錯,晴晴,隻是我們恰巧都喜歡同一個人,僅此而已。”
“你并沒有傷害我,你把我照顧得很好。”
萬晴覺得,現在的何楚怡真的好溫柔,好成熟,明明她就是一個嬌氣的小姑娘,冷了不行,熱了不行,中午沒睡好也要發脾氣,現在跟她冷靜地講道理,而且還涉及到梁奕舟。
“不是的,是你很照顧我”,萬晴搖着頭,回憶起她們相處的點點滴滴,許多人都以為她是何楚怡的小跟班,跟醜小鴨似的,每天跟在白天鵝後面,顯得笨拙,就是一個陪襯。
實際上是何楚怡把她納入羽翼之下,保護她。
其實她們的友誼,是何楚怡主動開始的。
初中的時候,在“乘風”青少年作文大賽的現場,萬晴被台上的梁奕舟吸引了注意力,連例假前的疼痛都被忽視掉了,更不會注意到弄髒的褲子。
“哎呀,你們擋到我啦。”
萬晴隻聽到這樣一句嬌滴滴的聲音,循聲望去,一個嬌俏美麗的女孩子撥開人群,露出微微發紅的臉龐。
“同學,你的褲子髒了。”
反應過來的萬晴頓時羞紅了臉。
沒來得及拒絕,何楚怡的外套就已經圍在她的腰上。
萬晴的震驚大過于感謝,“謝謝你同學,這……很髒。”
“不就是血嗎?” 何楚怡反問,表情很天真,“從手腕上流出的是血,子宮裡流出來的也是血啊。”
“謝謝”,萬晴再次道謝,被眼前這個嬌俏的女孩子感動了。
那時候她不知道,身旁的朋友也喜歡台上那個人,所以放任了自己,等到她知道的那一刻,似乎已經沒辦法克制自己,隻能隐藏。
“很辛苦吧”,何楚怡面帶微笑,像個知心大姐姐。
萬晴搖搖頭,她知道楚怡多麼喜歡梁奕舟,到此時,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還在關心她是不是憋得很辛苦,她又想哭了。
“還哭”,何楚怡佯裝惱怒,“我都沒哭,你還哭,我的紙巾都要用完了。”
“哦”,萬晴很不好意思,埋着頭。
何楚怡使勁掐了一把萬晴的腰,“死丫頭,看你以後有秘密還不告訴我。”
“我錯了嘛”,萬晴連忙往後退,比剛才活潑了許多。
鐵欄杆已經開始生鏽,兩人輕靠在上面,看着遠處多彩的燈光,“楚怡,謝謝你。”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說‘對不起’,也不要再說‘謝謝’,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的,楚怡,對不……”
“嗯?” 何楚怡面帶威脅。
萬晴連忙捂上自己的嘴。
“傻丫頭。”
“哦對了”,何楚怡忽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萬晴,“送給你的。”
是一朵花,一朵紅山茶。
“上次玩遊戲的那朵花,我把它做成了永生花。”
萬晴恍然,怪不得上面還有些許折痕。
“這樣的顔色,也是大自然精心調制過的。”
“晴晴,你也很特别。”
花的觸感很真實,萬晴撫摸着每一片花瓣,把它好好收好。
“謝謝你,楚怡,你生氣我也要說,真的謝謝你。”
如果第二天不用上學,她們可以一直聊到天光。
臨别前,何楚怡告訴萬晴,“我和梁奕舟随時可以退一步,和你不行。”
“大不了和他繼續當朋友,但是我不能和你當陌生人。”
從那之後,何楚怡像是轉了性子,也不纏着梁奕舟了,有人問發生了什麼,她也隻是仰着頭,“沒有呀,就是長大了。”
至于那張照片,萬晴把它貼到那張舊報紙上面,重新放回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