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
頓了幾秒,楊帆才寫下駱玖的名字。
「親愛的駱玖:不知道天堂到這裡有幾多距離,空閑之時,能否入夢告訴我你的地址」
……
寫了一整張,夜裡幾點睡的,楊帆自己也不清楚,她沒有特意看時間。
班上好些同學都提前請了假,文濤也表示下午會去殡儀館送最後一程。
早上起來不見老楊,應該是上班去了,桌子上有個盒子,是個手機。
楊帆打開來,把手機卡插上去,放在兜裡就出門了。
手機在兜裡響了好幾下,她沒太在意,反正不是在學校,不用關靜音。
沒分班之前的好多同學都來了,柳園原一直沒接到消息,直到之前班級群裡餘薇發了消息,她才知曉。
在綿綿不絕的細雨中,在人們的輕歎中,駱玖的身體化作灰燼。從此,世間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她再也不能踏出新的痕迹。
在意她的人們,心上總有一塊空缺,隻能通過回憶和思念一點一點彌補。
關于這場離别的原因,楊帆是幾天後才知道的。
廖雲駿一連幾天都沒有來上課,周五來了狀态也不是很好,總是望着旁邊的空座位發呆,要不就是看向窗外。
晚課過後,楊帆在籃球場旁邊的過道看到他,背着書包,似乎很重。時不時停下來仰頭,然後再低頭往前走。
“廖雲駿”,楊帆叫住他。男生緩緩轉過身,表情木讷,沒有神采。
楊帆指了指旁邊的長椅,“坐會兒嗎?”
廖雲駿遲疑片刻,朝椅子走去。楊帆覺得他不是在思考坐或者不坐,而是思維已經不太敏捷,需要時間來理解她說的話。
今天難得沒有下雨,地面還是濕潤的,籃球場有幾個人在練習投籃。
和廖雲駿坐在一起,沒有駱玖在場,這是第一次。起先,他們都沒有說話,像是不知道從哪裡起頭。
後來,吹了一股冷風,廖雲駿才緩緩開口,“那天也是這樣的冷風。”
“我以為隻是因為她穿得少了,叮囑她喝了感冒藥,但一直都不見好。”
“醫生說,她的心髒又不好了。”
“可是,明明前段時間才去京市做了檢查,說她恢複得很好,甚至看不出來天生缺陷的痕迹。”
“我以為她再也不用受那種煎熬和苦楚,再也不用擔心随時會失去她,但我沒想到,突然之間……”
“上高中以來,她開始和你們一起打羽毛球,不太劇烈的運動也能接受,我們還去滑雪,還去騎馬,都沒有任何不好的反應。”
“我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
楊帆靜靜地聽着。
“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我媽說小玖的心髒不好,叫我不要惹她生氣,可我總是忍不住。”
說到這裡,廖雲駿輕笑了一聲,“我往她的文具盒放小蟲子,吓得她眼淚直流也沒告我的狀。”
這一刻,楊帆覺得,要是沉湎于過去會快樂的話,也未嘗不可。
“她真的很努力。”
這一句,廖雲駿是看着楊帆說的,說完眼淚就滾了下來。
任由再怎麼會忍耐,想起心愛之人的努力,也會忍不住流淚。
“從小到大,她總是比别的孩子認真,我作業沒寫完就敢出去玩,她從來不會,她的作業本總是最幹淨,最整潔的。”
“她說,她要努力,争取出衆,争取讓老天看到她,舍不得讓她死去,好讓她多活幾年。”
“各種各樣的苦藥喝起來不眨眼,所以阿姨給她做的雪花酥總是很甜。”
“即便如此,六年級的時候還是差點沒留住她。那段時間,她開始頻繁跟叔叔阿姨說想要弟弟妹妹。我趴在病床前,求她,求她再陪我走一段路。”
“所以這幾年,或許本就是我偷來的吧。”
“那天晚上,我又想故技重施,希望她能因為放不下我們,再堅持堅持。”
“可我看到她那樣疼,我就後悔了。早知道必然留不住她,我甯願受千倍萬倍的痛苦,隻求她安安心心地去了。”
“我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過呢。她最想去的就是海城,想要赤腳踩在沙灘上,我告訴她會硌腳,她說不怕,她會仔細看,慢慢走。”
“我想早點帶她去,她說想去那邊上大學,到時候會有很多機會去,所以先去别的地方。我好後悔,應該更堅定一點……”
楊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的眼淚,她有點冷,抱緊了手臂,“所以你的玻璃瓶裡裝的是海城的沙。”
身旁的人點點頭,又繼續說,眼淚沒有幹過。
“她真的很聰明,滑雪一學就會,還是她把我教會的。再難的題目,也總是一點就通,在她面前,我真的是太笨了。”
“她教會我的東西我數一晚上都數不完。”
“遺憾的是,她還沒有教會我,沒有她,我要怎麼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