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臨選了一家離市局不遠的飯店,領着黎尚進去。
兩人一進門,老闆娘就熱情地和賀臨打着招呼,顯然他是這邊的常客。
黎尚環視了一周,找了個位置先去坐了。
賀臨和老闆娘聊了幾句,轉身回望,發現黎尚坐在了餐廳裡側。
那裡避開了窗口,遠離了就餐的人群,倒是離後廚的出口比較近,就算是中午也需要燈光照明。
黎尚坐在位置上翻看着菜單,他的坐姿自然端正,頭微垂着,燈光側照下來,打在他分明的下颌線上,留下一條近乎完美的分界線。
如果是方覺獨自坐在那裡,那絕對像是一隻落了單無所事事的小狗,可是黎尚坐在那裡卻有種悠然自得,看起來安靜而孤獨。
賀臨想了一會應該用什麼來形容才更恰當,然後他想到了,就像是一隻美麗而高傲的鶴。
賀臨對這種獨立又幹練的同事抱有好感。
以前在隊裡,老吳雖然經驗豐富,但卻行事老派,和他有點代溝,程笑衣主要做的是輔助和文職,方覺年紀太小,熱情有餘,穩重不足,隊裡連個能夠商量事的人都沒有。
賀臨忽然覺得,就算是不能做師徒,他和黎尚應該也能處成哥們。
那個角落看似不起眼,可賀臨卻一眼發現了其中的玄機,他走過去坐在黎尚對面:“真會挑位置,一來就坐了個好地方。”
黎尚擡眸解釋:“我覺得這邊人少,比較安靜。”
賀臨笑道:“你坐的位置是處死角,如果外面有狙擊手會因為障礙太多無法射擊。但從你那裡向外看卻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整個餐廳的環境,無論是前後門有人進來,都可以很好應變。”
說到這裡,他補充了一句:“我以前在隊裡的時候,這種是位置專門留給現場指揮的。”
黎尚似乎沒想到這些,他發現賀臨是背對着大廳,開口道:“那我們換下吧。”
“換什麼?我和你開玩笑呢。”賀臨随手抓了一把桌旁的瓜子,沒有要交換的意思,“這是市局旁邊,一屋子吃飯的有一半都是警察,有人進來找事怕是瘋了,吃個飯而已,用不着這麼警覺。”
他說完這話,服務員走過來放下一張打出來的單子。
賀臨道:“菜我自作主張先點了,都是這家的特色,你看看需要加什麼或者改什麼。”
“你點了就好。”黎尚完全沒看,他合攏了菜單,“我吃得不多,不用加了。”
“行,那就這些。”
等菜的功夫,賀臨對他道:“對了,菜還要等一會,先說正經事。”
聽見正經事,原本對吃飯興緻缺缺的黎尚坐直身體看了過去。
“我想要和你說說,我的獨家秘籍。”
黎尚擡頭,看向周圍嘈雜的環境:“這裡?”
刻在骨子裡的警惕和敏感讓黎尚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賀臨反倒很輕松,完全不怕其他人“偷藝”:“沒事,一般人學不來。也用不上。”
聽到這句話,黎尚放松下來,但也沒急着讓他說,他又問:“隊裡其他人學過沒?”
“他們也用不上,老吳是老刑警自成體系,方覺的悟性有點差,程笑衣主要是做網絡工作。”賀臨說到這裡,看向黎尚,誠懇道,“隻教給你。”
聽到想聽的,黎尚才道:“那你說說看。”
賀臨把瓜子放在了桌子上:“追查失蹤案,和其他的案件都不一樣。”
随後他細說:“常規的案件調查,比如刑事案件,都是先有案發,屍體首先擺在了法醫和刑警的面前,你順着現場,屍體、痕迹、目擊,一路查下去,總是能夠發現點什麼。可失蹤案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黎尚低頭,手指輕輕敲擊了兩下桌面,開口回答道:“沒有屍體。”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才叫做失蹤。
“對。”賀臨點頭,他的目光深邃,“案發的那一刻,留在那裡的那具屍體,那個死人,那個兇手,這一切,就是兇殺案的原點。而我們,沒有這個原點。我們面對的是無蹤無際的迷霧,它可能是任何的情況,所以失蹤案是所有案件裡最難破的。”
黎尚聽到這裡才像是真的來了興趣,配合地問賀臨:“那該怎麼破局呢?”
賀臨道:“我有一個方法,叫做結果導向法,就像是之前開會時,你歸納的那種方法,但是還可以總結得更為細緻,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寫出來。往往這麼歸納過後,能夠更快破局。”
黎尚思索了片刻,眼睛微眯,他領會了賀臨的意思:“無論失蹤者是死是活,總有一個現在的狀态。你的目的是把現在的可能狀态全都假設羅列出來,一一調查排除,盡可能地縮小範圍,找到失蹤案的終點,再反過頭去倒推那個原點。”
想清楚這層邏輯,黎尚有種豁然開朗之感,看向賀臨的眼神也多了些不一樣的情緒。
這種純腦力的推理和他過去的調查以及執行任務時的感覺不同,雖然少了很多客觀條件或者是數據的支撐,但卻開拓了更寬的思路,能讓他從更多的角度去分析問題。
黎尚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感覺到了曾經讓心跳加速,熱血沸騰的那種感覺。
賀臨難得跟人聊得這麼投緣,不禁拍了拍黎尚的肩膀:“聰明,我就知道你悟性高,跟你聊這個準沒錯。”
黎尚沒接話,似是接受了這段恭維,隻是輕輕動了動剛剛被賀臨拍過的肩膀。他開口道:“光是聽理論就覺得挺有用的,感謝賀隊傳授經驗。”
賀臨聽了這話,被誇得心裡美滋滋的:“這隻是其中的一種常用方法,我還有其他的絕招,等以後案子裡遇到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詳細和你說。”
兩人等菜上桌,賀臨吃了幾口忽然放下筷子特别認真地問:“對了。你昨晚是不是幫着小程處理案卷來着?”
黎尚舉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一時沒說話,似乎在思考是怎麼被他看出來的。
賀臨不想讓他誤會:“程笑衣沒告訴我,是我猜的。她的效率我比較了解,處理完那些案子大概需要一天半。你昨天晚上把車開回來,她就提前完成了任務。早上彙報的時候,她看了看你,我就知道了。”
黎尚不善于解釋,想了想才開口:“我當時隻是……”
“沒事,部門裡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賀臨打斷了他的話,一副了然的神情。
黎尚堅持把話說完:“我沒有别的意思,她是位優秀的警員,做事認真仔細,但是她使用的方法不太對,導緻處理案卷的效率有點低,我幫着看了下。“
賀臨:“……”
這麼直接的答案他倒是沒有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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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上菜挺快的,不多時就都擺了上來,韭香腰花,鐵闆牛肉,素炒青菜,主食點了點米飯,一盤子水餃,還有一盆黑褐色的東西,盛放在一個煲裡。
黎尚的目光落在了最後的那個菜上,他聞到了一股菌菇的味道。
賀臨給他介紹:“這個東西是菌菇煲,是用壩上的菌菇和肉沫一起炖出來的,澆在米飯上很好吃。”他又指了指一旁的餃子,“還有,這家的餃子不錯,和我媽當年包的味道很像。”
說完他就拿了個空碗,熱絡地給黎尚盛了一勺子菌菇。
黎尚聞着蘑菇的味道,遲遲沒有動筷子,他問:“這是這家店的特色菜嗎?”
賀臨介紹道:“說起這道菜,還是我教給老闆娘做的。這是我過去喜歡的一種吃法,可又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做,偶然一次和老闆娘說起過,她就給做出來了。你嘗嘗看,特别好吃。”
黎尚拿起了筷子,開始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