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消散,往生堂客卿擡起眼睛,攝人金芒自雙瞳中緩緩黯淡。
“鐘離先生?”
“一點小事,無需擔心。”鐘離取出一片金色的龍鱗交給餘弦,“若陀對兩個世界的法則轉換也有些興趣,托我轉交此物。”
玄岩之中自然而生的鱗甲無比堅韌,褪去元素力量後靜靜卧在掌心,形似黃金,重量更輕,以餘弦淺薄的材料學知識來看,接近本世界的某類合金金屬。
握住這份舊識的饋贈,他陷入沉默。
任何生命都會在歲月長河中損耗、變質,謂之[磨損]。
[磨損]奪走了龍王的思考,讓他回憶不起故友的面貌,想不起曾親自守護的璃月港,引發了千年前撼動璃月大地的慘烈決戰。但身為契約之神的摯友,他又以殘存的理智自願走入封印,被禁锢在漫長到接近無窮的光陰中,懷着幾乎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沉眠地底。
這也成為了[天理]加諸神明、最深刻的[磨損]。
金色的眼瞳望向餘弦,鐘離語氣平和地說:“這樣的結局不算太壞。若有緣,必将再會。”
在時間的盡頭,他們會與過去未來所有因緣之人重逢——
煮茶器的提示音打斷思緒,廚房水汽氤氲,山泉水煮沸後靜置片刻,電子刻度顯示水溫已降回85度至90度之間。正山小種鋪滿溫熱的壺底,注水至半滿,蜷曲的葉片在水渦中舒展,激發出煙熏工藝帶來的特殊香氣。
茶湯逐漸從清透的蜜金色暈染成深邃的琥珀紅,餘弦收束心神,将茶湯注入白瓷茶杯。
南屏山遮蔽最後一縷斜晖,長堤兩側華燈初上,晚歸的白鹭掠過湖面,攪碎六橋倒影,粼粼躍金,水波蕩漾,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公子]閣下行事多變,有時令人難以預料。立場之外,他是純粹的武者,不會惡意為難人。”聽餘弦叙述完近期經曆,鐘離随手拂開垂落肩頭的嫩柳,“若感棘手,可由我去信說明……”
“暫時不用。我與達達利亞沒有利益沖突,一點年輕人的好奇心,可以理解。”
比起愚人衆末席,還是幾個月後即将開放的稻妻版本,那位殊勝威怖的雷霆化身更棘手。
思及此處,餘弦感到後頸一陣發涼。
稻妻的鍛刀技法源自鳴神,幾千度星霜,數百載豐稔,演變出幾大鍛造流派。名匠鍛刀,一鍛數振,其中最優之作為[真打],奉于主君或神前,其餘為[影打],授予近臣除魔衛道——某一世斬下他頭顱的,就是一振鋒銳無匹的[影打]。
魔神戰争成王敗寇,自己選的路也怪不了别人。
壓下帶着血氣的回憶,餘弦發現鐘離早已體貼把目光轉至人流聚集之處,在郭莊月洞門前,數盞蓮花燈随波蕩漾:“……上巳辰月,今天是放河燈的日子。”
就像璃月的海燈節,為了悼念逝去的故人,為了祝福活着的親友,在這一天,人們于水邊放燈,讓心聲順水飄向遠方。
鐘離負手而立,凝視着承載着無數心願話語的湖面,光影交織如筆,勾勒出神姿高徹的剪影,在昏暗夜色中如瑤林瓊樹一般醒目,周圍遊人頻頻側目,礙于其氣度舉止,竟無一人上前搭讪。
餘弦領了兩盞燈,其中一盞交給鐘離,另一盞被他托在手心。
我過得很好,但有時……仍會無法抑制地想起你。
花燈與寄語被一同放入水中——
“願歲并謝,與長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