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祇島遣使來降,獻珊瑚真珠十箱,遠海瓊枝二十尊,及——右名氏餘孽首級。]
天守閣内,天領奉行在禦階下恭敬複命,由奧诘衆呈上雕金鑲玉的華麗寶匣。
追随大蛇進犯八醞島的右名氏滅族,珊瑚宮巫女率海祇島遙尊幕府為大宗主,意味着稻妻的魔神戰争很快就會落下帷幕。禦建鳴神主尊大禦所不僅是稻妻的守護者,更是這個國度無可争議的主宰。
禦座上的掌權者收攏手中折扇,輕輕敲擊桌面。
下屬心領神會,從大殿中依次退下,直到門扉緊閉,淡紫色的簾幕後走出另一道身影。
寶匣開啟,寒氣從中流淌而出,被堅冰凍結的頭顱相貌俊美,眉目平靜,沒有一絲怨怼,就像是睡着了。
[聽聞他也是精通鍛造和機關術的巧匠,你們說不定還能聊得來……可惜覆巢之下無完卵,即便躲過戰争,也會有其他因素取走這無辜的生命。]
四下無人,掌權者對她的影武者說。
[笹百合的舊部不能留在海祇島了。影,身為上位者,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隻有聽取多方意見,全面了解情況,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斷。]
[姐姐?]
[也許之後某一日,你就明白了……]
九月的江南,暑氣未完全散去,但清晨已有了些許涼意。
餘弦站在頂樓天台向外望去,整個城市還沉浸在朦胧的夢裡,顯得甯靜而溫柔。
自鐘離之後,他又陸續迎來幾位訪客。
也許是上次與溫迪提及“嘗試拒絕”的建議相關,浪花騎士并未如約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不蔔廬的采藥童子,這也是歐皇頭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原來抽卡是會歪的”。蒼白冰冷的小客人很自覺地蜷在角落,他隻好打開客廳電視播放動畫,又出門買了椰奶,回來時看到七七扒着沙發看冰雪奇緣,實在乖巧可愛得很。
六月起遊戲進入暑期版本[盛夏!海島?大冒險!],金蘋果島短暫現世,也意味着稻妻即将開放,可莉和琴再度攜手而來,這次帶她們去了海洋公園,又看了場暑期動畫電影,小朋友旺盛的精力被消耗完畢,總算平平安安把人送走。半個月後,被諸多玩家戲稱“葉天帝”的楓原萬葉來了,少年武士本就喜愛四處遊曆,對湖光山色贊不絕口,賓主盡歡。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期間陸續來做客的兩位稻妻少女,神裡绫華溫柔聰慧,長野原宵宮明快活潑,都是通情達理之人,相處起來并不難。
難就難在她們之後——
遠處高樓的輪廓漸漸清晰,第一縷曦晖劃破雲層,就在太陽完全躍出的瞬間,紫色雷光一閃即逝,如有實質的殺意停在後頸,引發皮膚陣陣刺痛。
“轉身。”清冷的女聲如是命令。
盡管被禁锢了元素之力,持刀而立的高挑女性仍在對峙中穩占上風,她目光淩厲,從語言到神态都展露出不容置疑的無上威嚴。
殊勝威怖的雷霆化身,稻妻幕府的至高主宰,挾威權之鳴雷、逐永恒之孤道的寂滅者。
雷電将軍。
按滅手機屏幕,餘弦舉起雙手,以完全配合的姿态緩緩轉身,兩人視線甫一交錯,最先有反應的竟是雷電影,她以未開刃的刀背擡起青年下颌,沉聲發問:“右名氏?右名弦是你什麼人?”
餘弦聞言錯愕。
确實有一世,他作為右名氏的幼子在海祇島生活,盡管沒實際參與八醞島之戰,但在潰兵帶回神明隕落的噩耗或者說更早之前,就已窺見了慘烈的結局。把禦神體悄悄交給珊瑚宮家的孩子,他留在曚雲神社,承受了勝者的怒火與恨意。
但一照面就被看穿來曆,倒是真的出乎意料了。
他當然可以含糊搪塞,把前塵往事一筆帶過。
當然,他也不會這麼做。
“右名弦,我曾用過這個名字,在海祇島上。”餘弦控制住情緒,平靜地說,“感謝您允許遠呂羽氏尊以海祇大禦神之名得享醴……當時海民與幕府以西界為分野,相安無事多年,八醞島之戰實屬迫不得已。”
淵下之民攀着磷光的珊瑚梯回到地面,在島嶼間耕作漁獵,建起屋舍,海女們哼唱着鲸之歌謠,在染上月色的波濤中與海月共舞,忘卻了憂愁。
高天投下注視,貧瘠的土地無法令人飽足,等不及青年造出足以穿越大洋、前往商貿之都交換糧食的船隊,于民衆再三哀求中,海祇島的神明率領強悍的勇士,驅使戰舟、海獸、波濤與雲團,在鲸歌陪伴中向鳴神之國發起總攻——
斬斷山嶽與神體的稻光一刀落下,曾經的華夢與守望消散,恩怨榮辱在血色中劃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