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誰……想親吻這個正直沉重的靈魂?
卡皮塔諾伸手去扶,卻不慎觸到濕漉漉的水痕。
他在為我流淚——意識到這件事,愚人衆第一席發出低不可聞的歎息
他們共同生活過,也留下過一段美好到不真實的回憶。
分享一日三餐,沾染彼此氣息,在同個屋檐下相伴入眠,比友人更親密,比家人更默契。
瑟雷恩曾用無限耐心等待摯友的回應,那時他們都有希望和可能,那時的他還未體會過失去的滋味。
直到災厄來臨,災厄平息,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黯淡又明亮,群星緘默,群星閃爍,數百次,數千次,數萬次……高天降下的詛咒讓坎瑞亞人親眼見證所愛消亡,忍受身軀腐朽的無盡折磨,故國的榮譽與姓氏在漫長跋涉中遺落,卡皮塔諾的前路隻剩下燃燒、守護和湮滅。
偏偏還有一人,念念不忘,用盡辦法,跌跌撞撞向他奔來。
“……冷靜點。” 舉起的手松開又攥緊,他沉聲勸阻,不知道究竟在勸誰,“别讓一時沖動主導判斷。”
深深吸氣,用力吐氣,餘弦從胸口擡起頭看向卡皮塔諾,眼角微微發紅。
然後短促笑了一聲。
“你用錯了拒絕方式。”
沒有任何預兆,認清自己的内心後,餘弦立刻就看懂了卡皮塔諾的眼神,甚至……記憶中的瑟雷恩也一樣。
有點好笑,又有點委屈。
“回答[我不愛你]就夠了。”
災厄還未發生前,不,更早,早在初見之時,深秘院的花窗玻璃折射出瑰麗多彩的光線,那束光不偏不倚落在最年輕的準研究員眼裡,短暫攔住了騎士離開的腳步。
當時的瑟雷恩隻是如同為美景駐足的路人一樣,在想,确實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也正是這雙眼睛,把現在的卡皮塔諾牢牢釘住,無言以對。
餘弦知道不會有任何回答,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用雙手貼上對方臉頰,距離近得能看見眼瞳裡自己的倒影。
“不回答就當是默認了。”指腹輕輕按在緊閉的嘴唇上,再一次,餘弦認真地問,“你會拒絕我嗎,瑟雷恩?”
他低頭親吻荒原上沉默又孤獨的黑岩。
荒原上有塊沉默又孤獨的黑岩。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起,一棵不知名的野草在岩隙裡紮了根,草莖纖細卻異常頑強,硬生生從裂縫裡抽條發芽,迎風搖擺。
可惜春日太短,寒暑枯榮,最後野草隻在黑岩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等一層又一層的雪覆蓋黑岩,好像連這點痕迹也被填平了。
直到融雪後的某天清晨,黑岩感到心口一陣細微的刺痛。
它知道那棵野草又來了,不,該說從未離開過。
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樣倔強地、不講道理地撐開它的心。
“……沒接過吻?”
忍無可忍的黑岩在親吻間隙開口。
野草,呃,餘弦放棄不得章法的厮磨,還有心情回以調侃:“除了很久以前那次,我确實沒經驗。你說,我改。”
還能怎麼改。
卡皮塔諾按上餘弦後頸,略一施力,含住形狀姣好的薄唇。
人會因為很多種情感和動機産生親吻這一行為。
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既不是父母親吻孩子的額頭,也不是紳士親吻淑女的手背。
唇舌有形,但瞬間迸發的情感無形無聲,曾經失落的、曾經遺憾的、曾經為之輾轉反側的所有一切……都在這個吻裡毫無保留地敞開在彼此面前。
是愛,當然是愛,隻會是愛。
風雪呼嘯的荒原上,昏暗暧昧的地下室裡,沒有異界來客,也沒有天柱騎士,隻有無常天命之下,踟蹰追尋、癡心不忘的兩個靈魂。
命運啊……
至少在這一刻,堪稱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