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荒原,某處地下掩體内。
剛結束戰鬥的愚人衆默默圍坐在暖爐邊保養武器,包括達達利亞,當軍醫出現在門口時,不少人的目光瞬間一亮。
“幹什麼?”
“求你了,基米爾!”
雷螢術士熟稔地拉住軍醫袖口,達達利亞坐在一旁贊同點頭。
[隊長]卡皮塔諾在愚人衆士兵裡威望非常高,仰慕追随者數不勝數,剛才戰場上有心人都能看出[隊長]從未顯露的珍視,達達利亞按照朋友口徑給出統一答複,卻被雷螢術士和藏鏡仕女委婉蛐蛐心智未成熟,實在很難裝作沒聽到,更難裝作沒聽懂。
“如果是指那位客人,他沒事,很快就會醒了。”
“就這?再說點别的啊!”
“有空聊天不如幹點正事。”軍醫拒絕了進一步八卦,“過來領藥,别讓我一個個喊人。”
相比歎氣聲此起彼伏的公共區域,某間被改成臨時病房的地下室顯然安靜多了。
卡皮塔諾坐在床邊,垂頭注視昏睡的青年。
從至冬城到荒原的路并不好走,哪怕有愚人衆執行官一路護送,也遠遠超出了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極限。臉上不止一處細碎凍傷,淡色嘴唇起皮開裂,凜風霜雪把人如頑石般磋磨,卻也擦開頑石厚重的皮殼,讓驚心動魄的玉肉展露在他眼前,比過往所有不切實際的希冀更好——一個鮮活的、不受詛咒影響的科賽因。
生機勃勃的脈搏在掌中躍動,趁着人未醒來,卡皮塔諾垂下頭,用嘴唇輕觸指尖。
極盡克制,又無盡缱绻。
餘弦慢慢睜開眼睛。
暖光勾勒出床邊深黑色的剪影,隻用一眼,他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吓一跳吧?”
他動了動嘴唇,聲音略顯沙啞,語氣又得意,又快活。
“是驚喜。”
卡皮塔諾的語氣難得帶上一絲輕松,伸手托起餘弦後背,卷起獸皮權作靠枕。
荒原上物資匮乏,臨時病房裡僅有一台暖爐,帶着體溫的黑色大氅嚴嚴實實把人裹住,等餘弦吃下藥物,他端來水杯,看着對方喝了半杯溫水。
餘弦坦然接受他的照顧,眼裡流露笑意。
确定要用這種方式開始叙舊嗎?
讀懂這份戲谑的人頓了頓,低頭摘下面具。
最先露出的是幽藍深邃的眼眸,流淌着一如既往溫柔的光,也隻有這雙眼睛不曾改變——詛咒和時間徹底改變了記憶中的面貌,比想象中更慘烈,比生機湮滅的荒原更觸目驚心。
“别動。”
于是他真的沒有動,任憑大氅裡伸出一截蒼白的手腕,很輕地觸碰側臉。
“是詛咒?”
“一部分原因。”
卡皮塔諾并未隐瞞。
最初僅是權宜之計,他用一顆擁有無限潛能的心髒,收容了同胞戰友無處可去的靈魂。但高天定下的鐵則無人能逆,哪怕神明也不過是秩序中的一環,屢屢碰壁後,不死之軀凝成了裝滿亡魂的舊甕。
“他們都是英雄,英雄不能無家可歸。”他平靜地說。
就像再平常不過、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選擇正确之路,承受代價,接受結局。
個人的疲憊鈍痛,與之相比不值一提。
可一個人的身軀與記憶,要如何承載數百年亡魂不斷低述的痛苦與殘願?
誰能陪伴他度過無眠的長夜?誰會愛惜他傷痕累累的過去?
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碎裂了。
從滿地碎片中,離别時留下的種子終于萌出新芽,在潮濕的胸腔裡野蠻生長。
很疼,不知道為什麼會疼,也不知道該如何忍耐。
視線有些模糊,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餘弦把卡皮塔諾按倒在床上,用臉頰貼住起伏的胸膛,隔着衣料聆聽心髒的跳動,感受肌肉一度緊繃又強行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