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謝瑾初的爺爺,就住在謝家老宅。
北城的胡同巷子裡,原來說是謝家好幾代的祖宅,謝家老爺子隐退之後,就帶着老伴兒搬來了這裡,前些年,謝瑾初的奶奶去世了,如今整個宅子裡就剩下謝瑾初的爺爺。
李叔帶着宋初語跟謝瑾初在小巷子裡左轉轉右轉轉,又經過一段小公園的石闆路,才在胡同深處找到了謝家的老宅。
老舊的門牆,宋初語老遠就聽見了裡頭幾個老爺子的吆喝聲。
“怎麼回事兒,老謝!”
“落子無悔啊,落子無悔啊。”
“哎呦,我這是老眼昏花,放錯了地方。”
“你少放屁!都第幾回了?”
院落裡吵吵鬧鬧,宋初語一進門,就看到門口那顆歪脖子樹下,紮堆湊着幾個老人正在下棋。
其中兩人粗魯地争搶着棋桌上的那一枚“車”,一個要悔棋,一個偏偏不讓,一來二去間,兩個老人家不顧顔面地糾纏在了一塊。好不熱鬧。
謝瑾初似是非常習慣了這樣的場面,站在門口,低聲喊了一聲:“爺爺。”
聞聲,搶棋的那兩個老人頓時停下了動作。
其中一人幹咳了一聲,坐下,另一人原本一臉的不忿在看到謝瑾初的那一刻立刻變得笑容滿臉,招呼道:“小謝來了,你快看看你爺爺,這為老不尊的天天耍賴。”
坐下的那人聞言立刻又站了起來:“都說了,是放錯了地方,你這個老不死的,天天瞎說。”
兩人照例又吵了起來。
“你一天十回裡有八回是眼花,剩下兩次是手抖。”
“你放屁!”
“我懶得跟你說!”
和謝家老爺子下棋的大多都是跟他退下來的高管亦或者是當年的兄弟,這些人隔三差五的就會湊在一起下棋,一起度過這愉快的老年生活。
當然這樣的扯皮時有發生,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
謝瑾初都習慣了。
少年走上前,頗為沉穩地先跟另外兩個看戲的老人打過招呼:“梁叔,安爺爺。”
看戲的那兩人立馬也笑呵呵地回道:“小謝來了啊。快勸勸你爺爺。”
為首的那老頭氣鼓鼓的,吹胡子瞪眼,半點兒也看不出曾經是叱咤風雲的謝家一把手。
謝瑾初走過去,掃了一眼桌上的棋局,笑着淡聲說道:“這局不錯啊,準備雙車将軍,被對方馬給将死了?”
謝家老爺子立馬跳腳,指着棋盤,氣得手指都發抖:“我那是眼花了!!”
謝瑾初聞言,也不說話,隻垂眸掃了一眼棋局,随後伸手稍稍挪動了棋盤上僅剩下的一個炮,就把這局給解了。
一旁被悔棋的苗爺爺,立刻撫掌,指着棋局,笑眯眯地着說:“诶,你看哈,還得是你家小謝來。”
他指着謝老爺子,說:“你趕緊的吧,快别下棋了,以後都讓你家小謝來。”
謝爺爺立馬生氣地轉過身,氣呼呼地不說話。
見他吃癟,苗爺爺也心滿意足地起身:“行了,看在小謝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咱們走吧,别打擾人爺孫倆吃飯。”說着拍了拍另外兩個看戲的。
其他兩人也跟着笑呵呵地站起身:“走吧走吧。”
幾人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
路過門口的宋初語時,也不問是誰,隻稍稍點過頭就算是打過招呼,随後就推開門走了出去,上車離開了。
随着幾個老爺子的離開,謝家院落再一次恢複甯靜。
等衆人離開之後,謝瑾初才閑适地拉開凳子坐下,自顧自地規整棋盤,說:“說吧,叫我們過來幹嘛?”
謝老爺子聞言這才稍稍正經了神色,他瞪了一眼謝瑾初,沒好氣地說道:“給我在這裡把棋盤收拾一下,然後去市場北北阿姨那裡買點烤鴨跟面皮過來。”
老爺子使喚謝瑾初的模樣像是不止幹過一次,宋初語有些驚奇,更驚奇的事情在于這少爺居然沒拒絕。
少年低眉順眼地收拾着棋局,在聽到“烤鴨”兩個字的時候微微蹙起眉頭,警告着說:“醫生不是讓你少吃這種嗎?”
年紀大了多少都有點三高。
一提這個謝老爺子就生氣,立馬吹胡子瞪眼:“這是買給人小宋的。”
謝瑾初聞言掃了宋初語一眼,沒再說什麼。
謝老爺子目光随後慈愛地看向宋初語,說道:“是小宋是吧,快來快來。”
一時還沒習慣過小宋這種稱呼的宋初語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受寵若驚,走過去喊了一聲:“謝爺爺。”
這稱呼真是有夠怪的,宋初語趕緊把這種念頭抛出腦後。
宋初語這是第一次見到謝家老爺子,也是第一次見這爺孫倆的相處模式,跟在謝家完全不同,這裡真的更像是家人。
她走進後,謝家老爺子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在她的攙扶下,帶着她走進了屋内。
屋内各種陳設都能看出歲月的痕迹。
像是看出了宋初語的疑惑,老爺子杵着拐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摸着扶手坐下,說:“人老了,就是喜歡念舊的。”
“挺好的,挺有家的感覺的。”宋初語應和道。
謝家老爺子聞言立馬笑出聲,沖着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小劉,上茶。”
随後又問宋初語:“小宋啊,喜歡喝什麼茶?”
宋初語不大懂茶,目光掃過一眼酒櫃裡放着的各種各樣的茶葉和酒後,說了句:“随便。”
有錢人的茶,和沒錢人的茶,在宋初語嘴裡都差不多。
平時照顧謝老爺子起居的劉阿姨很快就把茶端了上來,待上了茶,謝老爺子這才緩緩進入正題。
“這些年啊,我過問悠然那小子的事情也比較少。”
“你媽媽我也見過幾次,想着多少也得見你一面。”
謝老爺子開始講正事的時候,又恢複了往常略顯威嚴的模樣,看得出些許年輕時的氣場。
他笑着說:“你也别太拘謹,就當來陪我這個孤寡老人吃個飯。”
宋初語聞言,這才笑着點了個頭。
兩人就這麼一面喝着茶水,一面聊着天。
不外乎就是一些家常——
“最近在北洲附中怎麼樣啊?”
“謝瑾初那個臭小子有沒有欺負你?”
謝老爺子總體來說是個很有親和力的老頭,相較于總是溫和細語的謝悠然,謝老爺子反倒更容易讓人産生親近的感受。
在聽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宋初語沒忍住從眉眼間洩露出了一絲端倪。
但很快她就笑着說:“…哥哥,他人挺好的。”
說到哥哥一詞的時候好似還有些燙嘴和别扭。
謝老爺子是什麼人,在商場裡厮殺了一輩子的人,哪能看不出宋初語的小心思,他不動聲色地推了一杯新茶遞過來,笑着說道:“他要是欺負你了,千萬别客氣,直接欺負回去。”
宋初語沒想到謝老爺子會這麼直接,沒忍住笑出聲,然後接過杯子用茶水壓了回去,抿唇微微一笑,矜持道:“好。”
像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謝老爺子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櫃子裡,翻找着什麼。
他一邊找一邊說道:“這臭小子啊,很能忍也很會做表面功夫,表面看什麼都不怕,什麼也不在乎,其實心裡面想法很多,人也很心軟。”
說着,他從書櫃某本書的夾層裡,掏出來一疊照片,重新坐回宋初語的旁邊,指着第一張照片,說道:
“你看看啊,這張是那臭小子小時候抓魚,摔倒池塘裡,一身的水和泥巴,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晚上回來就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