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妻子還未歸來,老管家正在做飯,一撒手,尺绫又哒哒哒跑進屋子。
他立馬坐到沙發上,低頭研究新買的小馬包,搗騰兩下,馬上就視若珍寶。
不久,林梓回來,飯也做好了。
飯桌上,妻子一直問尺绫今天發生了什麼,開不開心。尺平聽着這些詢問,看似漠然吃飯,實則心中忐忑。幸虧尺绫一個字不答。
吃完飯後,尺绫又立馬跑去搗鼓小包,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往裡面塞。
“你還給他買了個包啊?”林梓看到小馬包的時候,驚奇一下,“挺好,做了件人事。”
這毫無疑問是一句誇獎。尺平抿嘴拿書,後靠在椅子上,故意不出聲假裝清高。
“明天我有空,我把他帶學校去。”林梓順水推舟,“如你的願了,可以好好開會。”
這句話一出,尺平翻頁的手一頓,書頁在半空中停住,幾秒後安靜落下。
妻子的話如裹滿涼意,再度漫不經心吹入耳中:“你要是想帶的話明天你可以繼續,不願意就由我來帶。”
他壓抑住自己的意願,不開口說話,盯着書看。
不好意思和要面子混雜,妻子倒不慣着他,當沒看見也沒讀懂,拿起從學校帶回來的卷子批改起來。尺平感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躊躇半晌,起身。
他走到在沙發邊上,一陣陰影壓下來,覆蓋住整個尺绫,尺绫擡頭。
他脫下眼鏡,揉了揉眉間,醞釀十來秒,出聲道:“走,到時間洗澡睡覺了,我帶你去。”
尺绫這才放下愛不釋手的小馬包,從沙發落下,跟着眼鏡哥哥走了。
上一層樓,到達尺绫暫住的客房,推門而入。尺平第一眼覺得狹小,第二眼覺得陰森。窗外簇着樹葉搖晃窸窣。房間位置本就在偏僻的角落,讓小孩子住還是有些不妥。
尺平把所有燈打開,拐進浴室,尺绫駐足在門口,看着他忙來忙去,目光注視。浴室傳出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又停下,尺平出來,隻見他卷起袖子,手上濕漉漉還冒着蒸氣。
他去幫尺绫收拾衣服,動作别扭中夾雜着熟練。尺言幾乎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隻需要挑揀一下,尺平沒辦法,裝模作樣地選了選,嘗試歸功于自己。
浴室不大,尺平一進來,一大一小共處一室,他放下衣服,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進行下一步了。
“那個,”尺平嘶一聲,不知該從何處提起,拿起花灑,“熱水我已經調好溫度了,你看好,是這樣用的。”
“昨天哥哥教了。”尺绫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
這一句打斷讓尺平徹底無處遁形,他停下正欲教學的手,假裝若有所思地點兩下頭,然後起身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幾種情緒同時朝他湧來,頂得眉頭一酸。好吧,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存在于尺绫來說幾乎毫無用處。
他在外面立着,深呼進去一口氣,憋着擡頭看天花闆,雙手叉腰身子微微後仰。寂靜的房間環繞思緒,讓他更加意識到事實如此,太陽穴便隐隐作痛。
雖然是家裡兄弟最年長的那個,同輩來說,對比于自己,尺言似乎更像是弟弟公認的家庭長兄,面面俱到、事事關心,擔起大部分責任。盡管在那幾年,他和尺言都在同時照看年紀相仿的孩子,幹差不多的事。
他自己大多數時候,基本都遊離于這以尺言為核心的家庭之外。這其中當然有血緣親疏問題,但更多是性格不合導緻的刻意保持距離。
他有時候會懷疑是否自己端得太高,但一旦浮現出拉近親緣的念頭時,一切想法都煙消雲散。
隻不過短短兩天,自己就陷進去了。他反思着自己,是否把這件事太當真,當事人自己也未必在意,甚至有過界的嫌疑。
門咔哒聲響,縫裡冒出霧氣,伸出一顆小頭顱。尺绫發尖濕濕的,臉蛋烘得白白的。正在反思的尺平互感背後熱氣,吓一大跳,轉頭看見弟弟。
所有替自己不值得的思緒在一瞬間收束,他保持鎮定:“怎麼了?”
尺绫裹一條小浴巾,低頭,露出後頸和頭發,“我看不到頭發的泡泡。”
尺平一愣,松開叉腰的手,剛邁步的時候頓住,停下來摘下眼鏡,再把門關上。
尺绫似乎習慣有人給他洗頭,他彎腰低着頭,安靜等待着溫水的沖洗。
熟悉感回來,尺平打開熱水,他很久沒這樣做過了。距離上一次還是七八年前。
原本其實已經很幹淨了,尺平還是給他沖了一遍,連着耳朵縫一起清理。順手拿一條小毛巾,給他包上,這件事有經驗,倒得心應手。
洗漱完畢後,他領着尺绫出去,拿起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吹風機嗚嗚地狂嘯,尺绫的濕發逐漸變成軟發,在空中蓬松起來。
尺绫任由熱風狂吹,不少根吹落的發絲纏繞手指,還沾在衣服上。他呼呼吹兩下,熱風又把發絲吹到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