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這麼好心?”孫嵘将信将疑,面對兩個像小警察一樣的人,他明明是個受害者,卻好像得到了嫌疑犯的待遇。
“當然沒有,”臧洋說,“隻是我們現在有相同利益罷了。你找你弟弟,我和小鲶魚找冒充我的那個人。”
“他絕對把我弟弟拐了,”孫嵘笃定道,“孫岐從來沒跟我耍過這麼久脾氣。”
“我也要找那個人。”
“那把當時的情況說一下吧,”臧洋眯眯眼,一手搭在桌沿,“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有什麼重點該說你應該知道。”
年瑜垂着眼,看樣子在挂機,但實則給格泉發去了私信。
[年瑜]:有沒有見過一個紅頭發的男魔法師?叫孫岐,和我差不多高,很開朗。幫忙留意一下。
[格泉]:沒見過,他怎麼了?
[年瑜]:被拐了,他哥在找。
[格泉]:靠,待注銷區真是什麼人都有。
[格泉]: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出礦洞第二天,就是宣布待注銷區更新的那天下午,”孫嵘瞥了一眼年瑜,好像在分辨他到底有沒有挂機,“系統時[15:20]左右,我和孫岐剛買完衣服,走在服裝店旁邊的巷子裡,那是條小道,沒什麼人走,我和孫岐想通過那條路去白鳍豚沙灘副本。然後那個... ”
“模仿犯,”臧洋說,“我實在不想将自己和他混為一談。”
“那個模仿犯站在巷子的高牆叫住我們,直接把真相告訴孫岐,說我瞞着他,肯定是想私吞那個唯一的名額,不安好心... ”
“我們都以為是你...當時一下呆住了,我從沒這樣想過。不告訴他是想保護他,那些陰暗面我替他解決就好了... ”孫嵘講着講着,眉頭緊緊鎖住,似是痛苦不堪,“那個模仿犯說完就閃身了,孫岐很不可置信,跟我說要自己冷靜一下,把白鳍豚沙灘副本推遲到了第二天。”
“我以為他去隔壁街買顆糖就會回來,像換世之境還沒開始前一樣。那天晚上我在鍛造店遇見年瑜... 然後你都知道。翌日早上我去副本門口等他,沒等到,他把我拉黑了。這是全部經過。”
“然後那個模仿犯,”孫嵘屏息凝神,企圖從回憶中摳出些細節,“他的确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不論是身高還是面容,隻不過沒有綁麻花辮,是散頭發的。”
散頭發,沒有綁麻花辮...
年瑜怔了怔。
——當初在培養艙裡看見的那個,也是沒有綁頭發的臧洋。
也許他真的沒有去過人類社會...
臧洋又在低頭斟酒,不知道喝了幾杯,一副把自己摘出去的模樣,好像原本隻是個事不關己的聽客。
年瑜:“你有看見他的id嗎?”
“我不确定... ”孫嵘握酒杯的手指收攏,“看了一眼,好像是0開頭,但是想看第二眼的時候發現已經看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看錯。”
臧洋嗤笑一聲:“那人意識還是不夠,沒提前隐藏個人信息,沒想到被你看見了。”
他把自己的資料卡展開,将id供給孫嵘比對:“這下能确定不是我了吧,我的id是1開頭的,模樣能仿,id可仿不了。”
孫嵘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和你打架的時候注意過了。”
年瑜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斬斷了是臧洋的這個可能性,意味着孫岐完全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手裡,他們對陌生人更是一無所知,他會對孫岐做什麼完全無法預料。
孫嵘急,心裡忐忑,卻又毫無辦法。
他現在就像顆定時炸彈,如果讓他聽到自己弟弟的消息,說不定一點就炸。如果讓他知道弟弟出了什麼事,那就是毀滅世界的炸。
他又被夾在中間,一邊是臧洋,一邊是模仿犯,從他的角度看,整個人都被這兩來路不明的勢力架空。
“放心吧,”臧洋似乎想把話僞裝成一顆定心丸,“相信你弟弟,他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不會出事的。”
“你說沒事就沒事?”孫嵘差點就炸了,被年瑜瞥了一眼,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 我想盡快找到他,晚一秒他就多一份危險。”
珍馐堂的大堂客無虛席,錦琛在給大家奏樂。一曲終了,大家笑着,鬧着,花瓣貼上舞女的面紗,如夢幻泡影。隻是那說書的npc好像辭了職,又或者是沒排班。
“說實話我很好奇,”臧洋撂下酒杯,一手托腮,挑着眉毛道,“你們為什麼會報名換世之境?”
孫嵘:“赢時間。”
“哦?”
“不報名的話,估計幾天後就要被注銷了。我想要有跟孫岐更多的相處時間,這是我的私心。”
“所以孫岐當時沒有報名的想法?”
“...沒有。”
孫嵘握緊拳頭,又無力地松開:“就算拿不到第一,這輩子能跟他多在一會,哪怕一分一秒,都是值的... 我怕被注銷後,又被重塑,變成與現在完全不一樣的第二個我,那時的我就已經不會再擁有他了。”
“時間很寶貴,我所能争取到的時間也很有限,不應該浪費在找人上。”
“真該死啊,”他說上頭了,深吸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一句接着一句,“對于人類,我們就是不斷堕入輪回的玩物和商品,值錢的隻有那些絕版服裝和裝備,而所有的情感和經曆都是毫無價值的東西,你們說是不是真該死... ”
“... ... ”
包間裡被壓抑與沉默籠罩,孫嵘的話好像給整個待注銷區潑了桶涼水。他說完後背過身去,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年瑜也隻是盯着他的後腦勺看,無聲地歎氣,接着又收回視線。
當衆所周知的秘密被人揭開,清醒夢境裡就會一片陰霾。
他們這群人前路未蔔,命運多舛,帶着大大小小的目的,彙聚到一起,用人類搭建的草台班子表演戲劇。有時候會覺得,入了戲該多好,這樣醉生夢死,時間雖短,但也逍遙,隻需要渾渾噩噩地闖關,多活一天是一天。
把前因後果理得太清楚,隻會無形地給自己上壓力。
臧洋見氣氛沉悶,站起身打開窗戶,讓錦琛的第二首曲子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