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照安還沒爬起來,腿一軟撲通又跪了下去。
江熠眉心更緊。
季照安苦着臉跪在原地:“師父,疼。”
他話音剛落,江熠已經半蹲在了他身前,伸手探過:“怎麼回事?”
季照安抓住他的袖子,仰起臉笑:“我給淩鴻打趴了!”
江熠:“……”
他這麼一說,江熠已經猜出來大緻過程了,他沒有斥責,也沒有如季照安所期望的一樣開口誇獎,隻出手給那駭人的内外傷都療了,然後拉人起身。
季照安眼巴巴:“師……”
江熠擡手召劍:“再來。”
“?”季照安壓根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但顯然,他打死也不想再來一次。
于是在淩鴻脫手前,季照安一個猛撲八爪魚一樣挂在了江熠身上,腿死死纏在江熠腰間,摟着江熠的脖子哀嚎:“師父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要是再加練,我罰抄就抄不完了,我這幾天一個盹都沒敢打,不是在被淩鴻打就是在罰抄,我好想睡覺,好想去膳堂吃包子,我、我隻是有點笨,我不想挨打了嗚嗚嗚……等我、等我罰抄完再加練好不好師父嗚嗚嗚……”
江熠被撲的猝不及防,還沒伸手将人扯下來,就感受到肩頸間蔓延的溫熱,一時陷入了沉默。
季照安本來隻是想看看能不能逃過一次加練,結果越說越委屈,江熠冷淡的氣息充斥了鼻腔,他鼻尖莫名一酸,眼淚直接就下來了。
他隻是剛築基,就要好幾天不能睡覺不能吃東西,他困得魂都在飄,肚子都餓縮了一半,他已經很努力地在練劍、在罰抄記陣法了,為什麼師父還是想收新徒弟?他給淩鴻打趴下也得不到師父一聲誇獎,還要給他加練……師父是不是嫌他做的還不夠好?可他隻有一個腦子一雙手,他已經很努力了啊……
“嗚嗚嗚師父……求你了師父,我今天不想挨打了行不行?真的好疼,淩鴻一點都不溫柔,就推兩天好不好,兩天後再加練吧嗚嗚嗚師父,你心疼我一次,就一次嗚嗚嗚……”
灼熱的淚水順着脖頸滾下鎖骨,燙得江熠微微蹙眉,肩頸的布料轉瞬濕了大半,淩鴻在他手中閃了閃,最終消散,他擡手撫在少年後背:“下來。”
季照安哭的昏天暗地,聞言爪子扒拉得更緊:“嗚嗚嗚師父你别丢下我,淩鴻會揍我……”
“……”
江熠不太能理解季照安哭成這樣的原因,四天不吃不睡加挨揍就能哭成這樣,那在秘境中他的眼淚應該能把他們都淹了才對。
但季照安實在哭的慘烈,似乎要把這幾年沒有流過的眼淚一次性流幹,江熠沉默少頃:“下來,今日不練了。”
季照安猛地擡頭和他對視:“真的?”
少年期期艾艾地垂眸看他,眼尾可憐地泛着紅,濃墨般的五官被哭成朦胧一片,大顆大顆的淚還在往下滾,經過下颌砸進江熠領口。
這哭相熟悉又陌生,江熠陡然生出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這個委屈的少年上一刻還隻是個不到他大腿高的孩童,還會莽撞又理所當然地扯着他的袖子擦眼淚。
江熠無聲歎氣,扶着少年的腰伸手抹掉他頰邊的淚:“真的。”
結果季照安望着他無聲哭的更兇了,江熠的手一頓,季照安猛地拱進他側頸蹭他一臉眼淚,嚎的一抽一抽:“師父……”
江熠多年沒有再哄過哭嚎的孩子,皺眉僵在原地,開始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将季照安逼得太狠了。
回想的結果是——他沒有。
這幾日無非就是罰抄緊了點,但季照安對罰抄這件事應當是信手拈來的,幻境曆練亦是他每次回來都會有的,更何況突破至新的境界,心境合該更沉穩才對,再怎麼也不該為這些早已習慣的事哭成這樣……難道吃飯和睡覺對季照安真的如此重要?
江熠不動也不說話,季照安哭着哭着聲音漸漸小了,最後變成了無聲抽噎,然後他終于發覺這行為實在不成體統,但又不敢在這時候爬下去說自己沒事了,于是悶在江熠肩頭小聲哼了一句:“師父,你理理我。”
江熠:“……嗯。”
季照安剛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江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