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枝丫從劍柄上的手指伸展出來,不耐煩地按住了那張嘴。
“啊——唔唔!!!”
經脈中沒有搜尋到天階法器的氣息,江熠挑眉,徑直侵入項子石的紫府。
紫府,也稱上丹田,是修士破元嬰後可于體内開辟的一處虛無空間,可存放一定物什,境界越高紫府越大,自成一方天地。紫府如丹田重要,畢竟開辟出紫府的修士,基本都會将法器丹藥乃至整個身家都存放在紫府中,紫府被入侵,基本上就是被打家劫舍了,紫府被毀,也會給修士帶來極大的損傷,修複和再次開辟都是極為艱難的。
而江熠的動作粗暴強硬,搜尋項子石的經脈時甚至一寸寸碾碎了他的筋骨,更别說對紫府下手。
項子石冷汗涔涔,劇痛順着每一根神經傳進腦海,偏偏爛泥一般的身子連抽搐都做不到,他拼盡了力氣猛地張口要咬住枝丫,那枝丫倏然縮了回去。
江熠的靈力神識緊緊壓在項子石的紫府之上,嗓音嘶啞蒼老:“龍魂鎖在哪?”
項子石不敢動彈:“你……你究竟是誰?”
“龍魂鎖在哪?”粗粝的劍身下壓,江熠冷淡道,“最後一遍。”
一把破破爛爛随時要爛掉的劍梗在腦袋下,卻壓迫感十足,項子石慘叫出聲:“在、在我身體裡!”
“拿出來。”
項子石顫抖道:“融、融進骨血了,你……你碾碎了我的經脈,我用不了靈力……抽不出來。”
短暫的安靜後,項子石後脖頸一松,他剛松一口氣,嘴角還沒牽起,肩膀忽然被劍割開,劍鋒幹脆利落地剝了他的皮肉,露出森白碎骨——
“啊——”
江熠握住還勉強成塊的肩骨剛要拔出,眼前金光一閃,一個三條金龍首尾相連環成的小球出現在眼前,項子石一口氣要進不出:“在、在這裡。”
江熠冷嗤:“血契。”
“給,給你,放過我……”
小球幽幽亮起一陣光,随後一層血色緩緩褪去,江熠掐訣洗淨後收了起來,要起身時卻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而後在那破敗的紫府中瞥見兩片注了靈力的紅楓。
開辟出紫府的修士出門在外通常會在紫府内休息,因此紫府中有一兩座府邸再正常不過,項子石财大氣粗,一座府邸千畝地,正門外三丈長的台階用的是上好的墨玉,而那兩片紅楓就嵌在最後一階上,格外鮮豔亮眼,隻是已經被踩的有些殘破。
江熠有一瞬的空茫,靈力比腦子更快地托起那兩片紅楓送到他眼前,楓葉十分普通,沒有什麼特别之處,除去注進去的靈力是他的。
這是他送給他的師弟辛池的,其實算不上送,隻是他随手給出去的東西,但是被辛池好好收了起來。
解儀門下六個弟子,江熠排第五,辛池小他三歲,是師門中最小的師弟,也是最崇拜江熠的跟屁蟲。
辛池喜歡叫江熠師兄,說江熠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人,每天追在江熠身後誇的天花亂墜,江熠也喜歡聽,他好不容易等來一個親師弟,自然要過過當師兄的瘾。
江熠少時極其的不守規矩,經常在深更半夜溜出山門晃蕩,師兄師姐都忙得很,沒時間也不會陪他胡鬧,隻有辛池上趕着跟着他一通跑,每次胡鬧完回去兩人都免不了被解儀訓斥一通,然後在辛若瑩的求情下被解儀丢在院中跪上一夜。
每次被罰,江熠有靈力護體,辛池那微薄的修為就夠不上看了,膝蓋能被碎石磨得血淋淋,謝儀洞府外有一棵紅楓,受靈氣滋養常年豔比晚霞,江熠就往紅楓中注了靈力托着辛池的雙膝,待謝儀出來趕人時再放下。
後來那兩片紅楓被辛池小心收了起來,江熠看不得辛池對着兩片葉子寶貝的不行的樣子,覺得是他的法器不夠多,從師父師兄師姐那順了一堆法器給他,辛池不喜劍術擅法陣,江熠還給他畫了整整一本的法陣注解,誰知辛池還是最喜歡那兩片葉子。
辛池将兩片葉子放在一堆法器上面,說:“這東西可比法器好使,等師兄以後的徒弟犯錯被罰跪時,我就去師兄洞府外也種一顆紅楓,然後把這兩片紅楓送給他,變成傳家寶。”
江熠實在沒想到兩片葉子能這麼金貴,噗嗤笑了:“這麼寒酸,怎麼不給你徒弟?傳給自己徒弟才是傳家寶吧。”
“我以後收徒,肯定也要像師父一樣有威嚴,怎麼能又罰又給軟墊?”辛池振振有詞,“師父會罰我,但不會說師兄護着我是錯,同理,師兄罰徒弟,肯定也沒理由說我護着他是錯,到時候我的徒弟就讓師兄護着,這樣我也不會說師兄錯了。”
後來,江熠收了徒弟,那兩片寒酸的紅楓也沒能傳給他的徒弟。
魔修和仙門開戰,辛池本該在宗門内,被前來避難的項子石帶了出去。
辛池走的那天,滿地的血比紅楓豔麗的多,年僅十二的少年抓着他的衣袖哭:“師兄救我,我……我還不想、不想死。”
對面的項子石愣在原地,背後的罪魁禍首要掏他的心,辛池嗆着血叫他:“師兄……”
江熠腦中嗡的一下,劍身從腋下穿過,徑直貫穿背後那人的心髒,靈力順着劍身寸寸碾碎心髒。
項子石被震住,江熠抱着辛池跪下去,靈力怎麼也攏不起他師弟的元神,辛池怕的發抖:“師兄救我……”
“别怕,師兄在,”江熠無視一次次的失敗,倔強地聚起靈力再次試圖攏住辛池的元神,“師兄救你,時衍,跟師兄說話,時衍……”
辛池笑起來:“好,”他在身上摸索,“師兄,我、我的楓葉……給師、師侄……”
江熠點頭,他不敢說話,他怕自己的聲音會發抖。
可楓葉丢了,辛池沒找到。
辛池沒找到。
被項子石墊在腳下踩着。
江熠盯着眼前的楓葉,左手握住破劍猛地穿過項子石胸口,靈力順進去剛要絞毀丹田識海,一股強悍到讓他動作凝滞的威壓忽然襲來——
僅一瞬的功夫,項子石就消失在他手下。
江熠神色一凜,果斷追上去。
狂風掠過,黑氣華光一前一後無視護城結界穿出城,瘴氣漸濃,逐漸遮蔽視野,在前方身影即将失去蹤迹時,沖天紅光席卷而過,生生在瘴氣中割開一道口子,攔住了黑袍人的去路。
項子石的血淅瀝落下,吸引來不少精怪貪婪地舔舐,黑袍人冷哼一聲,威壓釋放,逼得江熠進退不得,甚至元神都隐隐有崩裂的趨勢。
渡劫中期的威壓對他的壓迫沒有這麼強,這個魔修至少是渡劫後期。
盡管對方修為境界高過自己,江熠依舊沒有要退的意思,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厭惡:“魔修。”
奄奄一息的項子石在黑袍人的手下逐漸站起來,惡狠狠地盯着江熠:“殺了他!”
黑袍人嗤了一聲:“輪不到你來命令我。”
項子石被拂了面子,臉色更冷:“想讓我幫你就先殺了他。”
而沒等他等到黑袍人的回應,一道華光忽至眼前,他被老樹妖掐着重重撞進地面,項子石不可置信道:“你……”
粗糙的木紋手掌貼上他的小腹,丹田頃刻崩碎,那雙逼近的瞳孔猶如噩夢一般幽深冷沉。
“啊——江熠!!!你是江熠!!”熟悉感湧上心頭,想到紫府中莫名被挖出的楓葉,項子石嘶吼出聲,“殺了他!江熠!你殺了我又如何?辛池已經死了!魂飛魄散!哈哈哈哈哈他死了!就死在你眼前,還是被一個凡人殺的——啊!”
背後壓迫感驟升,江熠掐着項子石回頭擋下黑袍人一擊,無數魔氣化刃飛來,他帶着人迅疾後退。
項子石胸腔凹陷下去,卻嗬嗬笑起來:“江熠,你帶頭殺了那麼多凡人,如今還用人擋刀,你還修什麼蒼生道?你就該堕入畜生道!”
“怕麼?”濃厚的瘴氣中,江熠忽道。
項子石一愣,江熠笑起來:“叫你哥來救你啊。”
項子石猛地掙紮起來:“江熠,你報複我!”
“是啊,”江熠道,“可惜,你哥救不了你,像我當初救不了辛池,不,你哥甚至——都看不見你的屍身。”
黑袍人狂躁憤怒的威壓蓋下前,火紅的靈力緊緊圈住項子石,江熠猛地将人丢出去,直面黑袍人的威壓,那威壓果然停了一瞬,下一刻,裹住項子石的靈力發出刺眼光芒,将慘叫哀嚎的人生生捏碎燒化成齑粉,擋住了黑袍人的視線。
黑氣吹散齑粉,黑袍人冷眼掃過,隻看到地面上皲裂脫落的老樹皮。
瘴氣外,褪去僞裝的江熠扶着枯木緩緩起身,渾濁血迹暈染過半身,挂在腰際的玉牌閃了兩下。
“師父,你還在嗎?”
“師父……我想你了。”
江熠掐着妄圖逃竄的元神,捏碎後燒成了灰燼,玉牌執著地閃個不停。
“師父,我教會了孟林他們布置換陣,罰抄也寫完了,還破了兩個幻境……”
江熠晃了晃,靠上了背後的枯木,強行頂着黑袍人的威壓搶過項子石,他渾身的骨骼幾乎被碾成了渣滓,全靠靈力草草粘合了硬撐着,身上多處被魔氣穿透,元神上的裂隙崩開,原本被壓下的煞氣噴薄而出,險些直接給他沖散。
渙散的神智被強行攏回,江熠緩了幾息,還是撈起了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