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照安“唰”地躲到江熠身後，顧不得等江熠回話，掐了個匿形陣就溜，一口氣沖回平遂峰，在無名院前喘出幾口氣才放下心，不想回山腰，幹脆就在竹林打坐。

一炷香後，他看到了牽着辛子矜回來的江熠，以及那小丫頭手裡攥着的一把五顔六色的野花。

“小師兄！”

“……”

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辛子矜咧着嘴往他懷裡撲，季照安站都沒站起來，一手扶人一手捂住腦袋，警告道：“不許往頭上插！”

辛子矜歪頭看着他不滿的臉色，乖巧地應了聲，然後揪下一朵鮮紅野花别在了他右耳邊。

季照安：“……”

小姑娘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傑作，滿意地掃過季照安眉眼，“咦”了一聲，随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清淡的嗓音：“不許看。”

“好吧。”辛子矜扁了扁嘴，又興緻勃勃揪下别的花往季照安衣襟上别。

季照安手忙腳亂地攔，又不敢把這丫頭的花打掉，生怕她哭給他看，幹脆将人架住站起來，結果這家夥又蹦着要他抱。

季照安：“……”

“子矜。”

這一聲猶如天籁，季照安求助地看向江熠：“師父！”

辛子矜聞聲回頭，江熠道：“見人就想看看，不怕你師父罰你？”

“我沒看。”辛子矜小聲狡辯，默默向一邊靠了兩步，半邊身子藏少年身後。

江熠沒有放過她：“少看他人，忌看師門中人，還記得麼？”

辛子矜天生通靈，四歲被辛若瑩收入門下，有說通靈者有另一雙眼，在心，看滄海桑田萬物變遷。

幼童尚且不會閉上第二雙眼，加之好奇心重，不懂克制，遇着誰都忍不住看看這人的昔時來日，但看的太多對自身靈氣有損，辛子矜幼時體弱多病也是因着這個原因。小孩子的好奇心不是說一兩句就能改的，辛若瑩無法，隻能給她單獨送去一個偏僻峰頭養着，減少她和人接觸的次數。

通靈之人罕見，且多寡言沉穩，但辛子矜愣是讓辛若瑩養出了個天真爛漫的性子來，沒心沒肺得很，以至于學會怎麼閉眼了也還是忍不住要張開一條縫，每次回來都要有人跟着，以防她一個不注意又偷偷看了誰。

辛子矜躲在小師兄身後，洩氣地嘟囔道：“記得。”

“做到比記得重要。”江熠推開院門，“進去了。”

辛子矜抓着季照安的手一緊，仰頭期待地看向她的小師兄，吓得季照安連忙拎出沉川塞她懷裡：“師兄還有事要忙，讓它陪你玩，快去。”

他說罷，暈乎乎的沉川已經聽令跳下去往院子裡遊了，鮮豔漂亮的小蛇一閃而過，瞬間吸引了辛子矜的注意力，小姑娘蹦跶着就跟過去了。

季照安松一口氣，擡眼又對上江熠的目光，江熠道：“不是回去修煉了？”

季照安一邊走上前一邊把衣襟裡别着的野花拿掉：“師父你不知道，小師妹兩三年前突然對打扮人感興趣了，尤其喜歡折騰我，除夕那日她還抓着幾支紅梅盯着我看，礙于師伯在她才沒有禍害我，我現在真怕見到她，師父怎麼把她帶平遂峰來了？”

江熠沒答，季照安擡頭，見江熠在看他耳邊，他一愣，臉上登時紅了一片，連忙把那朵漏網之魚抓了下去：“我不是故意要騙師父的，小師妹她……我又不能不讓，她弄不成就會哭，我實在哄不來……”

江熠挑了下眉，辛子矜性子天真，喜歡鮮豔的顔色，喜歡漂亮的事物和人，玩這種遊戲找上季照安也不意外，季照安膚色白，眉眼如墨，唇色更是滴進水墨中的一點朱砂，是一種極緻的美，帶着還未長成的少年氣。

而辛子矜那一朵鮮紅讓江熠恍然發現，這樣一張臉掩在素色弟子服下顯得有些暴殄天物——他的徒弟似乎真的需要一個更為廣闊的天地了。

江熠沒忍住細細端詳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身上再沒有半分幼時的影子，那個黢黑瘦弱的孩子早已湮滅在時光的長河裡。

這樣的認知讓他升起一種奇異的充實感，江熠心情不錯地看着尴尬躊躇的季照安，拂掉了他肩上殘留的葉片：“知道苦了？”

季照安一呆，茫然擡頭：“什麼苦？”

江熠神色放松，看向他的目光柔和，與劍術堂出來的那個授課長老判若兩人：“等我做什麼？”

季照安登時像踩在了雲端，他終于抓住江熠的手，狠狠抱了上去：“我想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