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某人又探出頭來,看向孫雪華,偏巧對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對,兩個人像是都有些發愣。
李箫箫見到的,是眉眼低垂,神色甯靜的孫雪華,原本就深邃的眼眸退去了那些冰冷的雪色,露出點滴溫柔來,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流露出他對世人的悲憫。
李箫箫讨厭這樣的眼神,可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眼神,令他心安。
孫雪華隻見到了對方眼角的淚。
為什麼說哭就哭呢?這麼難過嗎?是從前發生過什麼嗎?
孫雪華不解,伸手輕輕拂去了李箫箫那滴熱淚,低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别哭了。”
他不常安慰人,自然不知道他這樣的舉動落在某人心上,是怎樣的震顫。
李箫箫嘴一撇:“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我今晚都不要理你。”
“嗯。”孫雪華給他掖好被角,“你睡吧,我去巡夜了。”
“有什麼好巡的?這莊上要出事早出事了。”李箫箫閉上眼,真的一點都不搭理人。
孫雪華不言,悄然離開了。
這頭,尹曉棠和金伯濤都等在院内,等着人來。金伯濤将手下都派出去巡邏了,沒有人在,也好方便他們行動。
“濤哥,宋莊主有這麼多孩子嗎?”尹曉棠指着布局圖上大大小小的紅圈,認真數了數,“一二三四五……”
“宋莊主家大業大,妻妾成群,所以孩子多。”金伯濤頭也沒擡,仔細檢查着自己這身行頭是否妥當,尹曉棠點了點頭,沒怎麼往心裡去,世間萬事,福禍相依,不要輕易踏入别人的因果中。
等等,這話是誰對自己說的?
尹曉棠認真回憶了一番,感覺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但又記不起來了。
偏偏這個時候湧上心頭,而她早已踏進了這個因果。
尹曉棠剛把那個布局圖卷好,塞進靈囊中,一衆虎背熊腰的護衛舉着火把就沖進了院内,金伯濤一驚,忙站起身,示意尹曉棠往他身後走走。
領頭的是個瘦高個兒,眼神精明,嘴唇很薄,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以此來蓋住他那略尖的下巴。尹曉棠偷偷瞄了眼,那人的軟甲是定制的,剛好合身,腰間除了護衛們常用的佩刀,還有一根褐色的長鞭。
“守衛長。”金伯濤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尹曉棠也跟着彎下腰,那瘦高個兒也不說話,将一沓皺巴巴的靈符甩到他臉上:“副守衛長不解釋一下嗎?”
那些靈符團團掉落,金伯濤撿起來一看,是白天他剛分發下去的靈符,是孫雪華專門趕制的,用來抵禦邪靈的符咒。
因着此等人命關天的大事,即使他與守衛長甯展陽再怎麼不和,他還是将這些靈符分發給了甯展陽的手下,沒想到晚上,就被對方找上門來了。
金伯濤心裡五味雜陳:“這是專門用來驅魔降妖的靈符,我想着給各位兄弟都戴上,晚上巡夜也安全些。”
“胡鬧!”甯展陽呵斥道,“你忘了莊主是如何交代我們的嗎?且不說這些靈符究竟有無用處,單單你這行為,要給莊主添多少亂!要是莊内鬧鬼的謠言傳開,毀了莊主壽宴,你該當何罪!”
“但,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啊。”金伯濤十分無奈,甯展陽橫眉怒目:“失蹤護衛一事,今後全權交予我來處理,你莫要插手,三日後,定有分曉。”
金伯濤哽了一下:“可是,這三天内如果——”
“沒有如果!”甯展陽一點情面都不留,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現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壽宴平安進行,若是壞了莊主的頭等大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金伯濤默然,手指摩挲着那些被扯爛的靈符,多少有些難過。尹曉棠見狀,出聲道:“我們這些靈符,可是請了高人做的,你們這些人,就算加起來,都比不得他一根手指頭。”
甯展陽一聽,這才注意到這個小姑娘。
夜色昏沉,火焰搖曳,她站在金伯濤稍遠的後面,五官看不太清,甯展陽起初也沒在意,隻當這是金伯濤的手下,現在見她膽敢忤逆自己,心下不悅,向前兩步:“什麼樣的高人,不如報上名來,好讓我見識見識。”
尹曉棠啞然,她想起孫雪華此次下山,應該是來散心的,連名字都是用的化名,她一下給人捅破,豈不是又給這位前輩惹麻煩了?
甯展陽見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冷笑道:“我看你也面生得很,你說的高人,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他睨了眼金伯濤,陰陽怪氣道:“副守衛長,聽說你也曾在五柳山莊學藝,如今卻央着個小姑娘給你做什麼子虛烏有的靈符,不知是該說你學藝不精,還是該笑那五柳山莊徒有其名呢?”
話音未落,尹曉棠就高聲嚷了起來:“我們五柳山莊絕非徒有其名之流!”
“我們?”甯展陽一下抓住了重點,又看了看金伯濤,對方的眼神閃爍不定,面色尴尬,他更是哂笑幾聲,“原來是個關系戶啊,我說你怎麼看着面生呢,原來是副守衛長利用職務之便,給你開後門。”
“才沒有!”尹曉棠大聲反駁着,沒成想,甯展陽竟是直接一鞭子甩了過來。
尹曉棠與金伯濤左右分開撤退,隻見甯展陽一鞭落下,腳下地磚頓時四分五裂。
“拳腳功夫不過關,可不能在這江心洲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