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又連漱了幾次口,才将口中的怪味壓制住。
他取過藥方反複地思索,俗話說,久病成醫,況且,他也确實對醫理有些涉獵,這無疑是一份養身的方子,甚至用到的藥材也幾多名貴。
可如何能形成這般怪的味道?
怪到像是個戲弄。
然,往往懂得越多的人,越愛多想,想可會是他一直拖着病體不好,受到了猜忌,又想,他認識的沈三郎,是那種會為了女郎而針對人的人嗎?
他輕捏着藥方,一點一點擰成團,出神地回憶着每一點山寺相處的細節。
*
另一邊出了惠王府的沈遐洲,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他親眼見到惠王同王靜姝的相處,肆意蔓延又被壓制的惡意,讓他派人開了惠王的窗。
他一直知曉惠王的體弱至少不是作假的,無非是拖延着不真正根治而已,他也知,一夜山涼,惠王必然會受寒。
所以,他也早計劃好了今日的看望,然即便口味詭異的補藥讓惠王露出了難受的神情,也無法填補,知道王靜姝給惠王送藥,給他造成的傷害。
王靜姝就這麼關心惠王,才回府便遣了人給惠王送藥?
她憑什麼厚此薄彼?
想她住入沈府已然許久,卻從不曾過問過他如何,他昨日還被她氣吐血了。
雖然她并不知。
可她憑什麼不知曉?
沈遐洲病了,一半是小心眼憋的,一半是裝的。
沈二郎最先來看他,年輕郎君臉色蒼白,長睫覆眼,總是透着些冷意的眼眸被遮蓋,這般卧在榻上當真有些蕭蕭肅肅的虛弱。
沈遐洲聽得動靜,睜眼,掃見是沈二郎,懶得搭理地又合眼。
這一眼,沈二郎便瞧出些不對勁來了,三郎是何等心性的人,除卻四年前瀕死那一次,何曾這般外顯過自己的虛弱。
況,他剛問詢過醫正,醫正眼神閃爍,道三郎是胸中郁結,脾髒虛弱,犯了舊疾。
三郎的舊疾,他是知曉的,餘毒祛清,一般便少有牽動的時候,那問題頂多就是出在了胸中郁結,想來問題并不大。
遂他也将心放了回去,下一刻,又陡地提了起來,誰這麼大本事讓三郎胸中郁結?
他古怪地看着閉眼的沈遐洲。
“二哥還有事?”沈遐洲不耐睜眼。
沈二郎語調古怪:“我無事,三郎你好好休息,我昨日答應王表妹為她舉麾,今日便不再過來了。”
沈遐洲氣得坐起:“她不知我病了?”
所謂的舉麾既是祭舞中樂生的領頭者,每起一曲或是變化樂器便舉一次麾,也相當于指揮,沈二郎既答應了王靜姝沒尋到大家,就自己上,自然是要先練起來,樂生也勉強由府中的表姑娘們湊齊了八音,如此至少能将舞曲的基本配合給調出來。
他見三郎激動得坐了起來,也就明白自己猜對了,假作不解道:“王表妹是家中嬌客,先不說人有事要忙,住得更是離你一東一西,她憑何要知道你病了?”
“況你這身體也是舊疾了,養幾日就好了。”
沈二郎說完,拍了拍沈遐洲,笑意更深地離開了房中。
沈遐洲喚來星泉,臉色發白:“我病了的事都有誰知曉?”
星泉甚是自信道:“知三郎不喜人擾,這次請醫正時,我隻驚動了二郎君。”
這是有前例的,星泉那時才剛到郎君身邊侍候,三郎身體遠沒有恢複得如今這般好,不穩定時,還咳過血,他第一次見,吓壞了,請醫正時嚷嚷得整府都知曉了,府中各位主君、夫人,甚至連長公主都驚動了。
後來被郎君訓過,也加之郎君身體确實越來越好,他便不再一驚一乍,這次久違的請醫正,他特意藏着隻讓二郎君知曉了。
怎三郎還是不滿意,神情跟要吃了他似的。
沈遐洲胸口氣悶難受,盯着星泉直道:“我遲早要把你賣了。”
星泉吓哭,抱着郎君痛哭:“郎君你别不要我,我家中無人了,我離了郎君還能去哪!”
“郎君!”他哭得凄厲,道完了慘又開始道離開了他,郎君院中就沒有一個比他喜慶的了……
他确實是最機靈最會求饒的那一個,沈遐洲往引枕上一倒,隻伸出隻手朝星泉揮了揮,吐字:“滾——”
氣音不高,但威懾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