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泉慌不疊地“滾”了,琢磨着這次哪惹郎君不快了,是連二郎君都不該讓他知曉嗎?
星泉郁悶地坐在院中石階望天,他們家三郎哦,可真是難侍候。
這樣想了有好一陣,身前落下一片陰影,他呆滞一瞬,結巴道:“王、王娘子,你怎麼過來了?”
他壓低了聲,怕連高聲都遭了三郎的嫌。
王靜姝也不由指了指房中,壓低聲:“三郎在嗎?”
星泉點頭。
“我來看看他。”王靜姝繞過星泉。
房中靜谧,唯床帳中有些起伏,但聽不到呼吸。
王靜姝心懸一瞬,想起沈二郎的請求,沈二郎道:三郎犯了舊疾,卧病不起,三郎中毒之事,隻與表妹共享過,想表妹與三郎在建業也是舊交,不如去看看。
所以,她被說動來了。
她答應之前,其實有過糾結,她與沈遐洲,前日關系雖有些微緩和,但都是性子驕傲的人,沈遐洲沒有明确為使的卑鄙手段道歉,她心中總是越不過檻的,但他病了不是嗎?
說不定病得快要死了呢。
幾乎聽不到的呼吸似驗證了她的猜想,她徑自上前碰觸到半遮的幔帳。
未及撩開,先聽到了年輕郎君涼飕飕洶湧着殺意的冷聲:“不是讓你滾嗎?”
王靜姝被吓得手抖了抖。
沒能阻攔王娘子,隻跟到房門口的星泉,攀着門框期期艾艾應了一聲:“郎君,我還“滾”在外頭。”
那裡頭的是誰?
沈遐洲倏地睜眼,掀開幔帳,明豔的芙蓉嬌靥直入眼簾,他眼前金星亂冒,不知是起得太急還是不敢相信多一些。
他下意識解釋:“我不是說你。”
王靜姝點頭,脾氣難得地好,也難得地有耐心,她垂目看沈遐洲,青色的薄被堆在年輕郎君的腰側,非是記憶中小郎君的身量,瘦窄的腰身被淺色的中衣顯出幾分流線,像是有勁的肌肉紋理。
随着呼吸起伏,那流線也時隐時現。
王靜姝視線追随一瞬,艱難挪開,可即便将目光落到沈遐洲的臉上,她的心口也是疾跳的。
病體難支的俊美郎君,少了平日的疏冷,多了溫靜和乖巧,眉眼間顯露的脆弱和孤立感,簡直引誘着人對他做一些什麼。
王靜姝想,她若是個極有權勢的女郎,怕是不用等死了丈夫,就已和那些孀居貴婦一般學壞了。
沈遐洲自然察覺到了王靜姝避開的目光,他也沒想到王靜姝會突然闖入,他自來也是重視整飾的郎君,即便是有意引王靜姝來,也該是在人來前,将衣衫齊整,他不着痕迹地再遮了遮,“表妹可否到外間稍候?”
“好。”王靜姝退出房中,覺得沈遐洲總是在某些地方奇怪地認真。
更年少時便是這樣,比如,她叫他三郎,便想讓他直接喚她六娘,或者喚她姝妹妹、姝兒都是可以的,可他偏固執地喊她王娘子或是六娘子,她家中那麼多堂姐妹,人人都是王娘子,那和旁人有何區别?六娘子倒是稍微好一些,至少知道叫的是她。
再比如,送給同旁人一樣的東西,他便甯可不要,她實在不懂,不過是分幾個果子也能挑出花來?
她想,她若非是為他的相貌着迷,應早就受不了這樣的麻煩郎君了。
她能忍許久,最後才為了幫好友們讨公道同他決裂,已是很大度的女郎了。
像今日,她也不計前嫌地來探病,沒有比她更大度的女郎了。
她如是想着。
身後傳來些動靜,沈遐洲一身閑适素衫,袖擺和腰處放量很大,烏發也一頂環形小冠半束着,剩下一半自然壓散在衣後,顯出些冷淡清瘦。
健康的郎君固然風采湛然,可病态有豔色的郎君郁美非常。
王靜姝本能地被這樣的郎君吸引,可她極淺的理智又極力地拉着她,她垂下眼,去剝果盤中的蘆橘,這個季節的蘆橘個大汁、多,甫一剝開外皮,就有淺淺汁水沾在她皙白的指尖,她像是沒有發現,繼續認真地将果衣半剝成花開的形狀。
并不大的功夫,卻足以她将兩人從小到大的過節想一遍,如此也就冷靜了,但她還記得沈遐洲是病人,所以,她托着果肉遞向沈遐洲:“潤五髒,滋心肺的,你吃。”
沈遐洲瞳仁猛然緊收一下,蘆橘再大也不過圈指的大小,剝開的蘆橘更是不便拿放,女郎不得不一手指尖托舉果肉,另一手,捏着果皮微扶,王靜姝的手無疑是極美的,十指如筍,膚色玉白,淺淺汁水覆在指腹,亮澤又誘人。
沈遐洲無端地自心間泛起一陣渴意,傾身就着果肉咬了一口,汁,水轉瞬浸爆頰腔。
王靜姝呆愣住了,一會看看自己的手,一會看看沈遐洲,因果肉隻剝出一半,沈遐洲咬上一口,不免觸到她指尖,也有更多汁,水一瞬從她指尖流淌而下,而始作俑者慢條斯理地擡首,唇瓣水潤一層,色如三月春花,雪白面容也煥出别樣光彩。
王靜姝腦中“噌”一聲,似有什麼斷裂。